大唐明月_作者:蓝云舒【下部完结】(101)

2016-12-01 蓝云舒 宫斗文

  宅院的大门前,麴崇裕的长随阿金正和裴行检的长随阿景凑在一处闲聊,突然看见麴崇裕冷着脸走出门来,忙丢下阿景迎了上来:“阿郎……” 麴崇裕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打马就走。阿金唬得忙追了上去。阿景不由目瞪口呆,直到那两匹马都消失在街角,他才回过神来,摸着脑袋看了看身后那残破的乌头门,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几天, 阿郎已经气跑多少人了?

  对面的酒肆里,那两双盯着这边的眼睛愈发打起了jīng神,眨都不眨地瞧着这边的大门。没人注意到,宅院西边那条僻静的小巷里,一个穿着青衫的高瘦身影从院墙里轻捷地跳了出来,转身一路往南而去。

  长安城东南角的乐游原,原是城内一等一的游览胜地,chūn夏之际,更是车马填塞,繁花似锦。不过随着天气转寒,这片高坡也一日日的冷清了下来。此时日头已斜,huáng昏将近,乐游原上无人游乐,西风chuī过那密密匝匝的玫瑰枯枝和花树下早已萎huáng的苜蓿糙丛,只留下一片萧萧之声。

  乐游原下的升平坊里亦是车马稀疏。青衫男子快步走到一处别院门口,抬手拍了拍门环。常年紧闭的木门立时开了半边,须发皆白的看门老仆笑嘻嘻地探头出来:“九郎,快请进,阿郎在观星台等您。”

  观星台?裴行俭抬头往上看了看,笑着点头。

  这座别院的主道原是依着地势蜿蜒向上而建,观星台更是修在别院的最高处。一级级拾阶而上’整个乐游原便如画卷般渐次铺展在眼前。夕阳斜照之下,无数枯糙随风起伏,仿佛一大片淡金色的湖水。观星台的最前方,李淳风正面向斜阳而立,迎面的西风将那身青色的宽袖长袍chuī得高高飘起,整个人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裴行俭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阵惊掙,定了定神才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李公,行俭今日冒昧打扰了。”

  李淳风转过身来,眸子在裴行俭身上转了转,点头笑了起来:“守约不必多礼。那处西方靠水的大凶之宅,可是已人守约囊中?”他的须发都已雪白,大约因为又瘦了些,面容愈显苍老,唯有一双眸子依旧黑白分明,并未沾上半点岁月尘埃。

  裴行俭早已习惯他的未卜先知,含笑点头:“果然瞒不过李公。”

  李淳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人逢喜事,如秉烛夜行,何况守约气势正盛,神鬼皆要辟易,老夫又焉敢不察?”

  裴行俭眼睛微亮,抱手行礼:“多谢李公吉言,行俭愧不敢当。若无李公提点,事qíng也绝不会如此顺利。”

  李淳风却是愈发不以为然:“守约此言差矣!这世上从来没什么造化 是从‘提点’而得,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推演卜算再是jīng准,也是于小人无助,最多不过是让人省点气力罢了。”

  裴行俭笑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于李公不过是举手之劳,行俭迟钝,却是直到金口玉言钦定选事之际,方信一切早有定数。”

  李淳风眉头微挑,语气里也带上了一点戏谑喔?守约的意思是 老夫不曾算出你乔迁之所应在那处宅院,在九成宫的金殿之上,你就不敢侃侃而谈,就不敢毅然受命了?”

  裴行俭怔了怔,笑着欠身:“李公教训得是,是行俭着相了。”

  李淳风笑吟吟地捋着胡须:“你着相又不是这一回两回,日后也断然改 不掉,我教训得是或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裴行俭依然笑得从容:“xing不可移,礼不可废。行俭虽是朽木,却也不敢不领会李公的好意。”

  李淳风哈哈大笑:“好一个xing不可移,礼不可废。这倒是句大实话。你也不必客套了,如今这qíng形下,你今日能来此一趟只怕不大容易,有什么事 直说就是,难不成还要再着相一回给我看?”

  裴行俭忙道了声“不敢”,略一斟酌便问关于乔迁之日,行俭已占得一卦,卦象虽吉,却颇有些不可解之处……”

  李淳风笑眯眯地打断了他:“不可解便不必去解。天下自有不可解之事,不可解之人,你志不在此,又何必追根问底?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如今你所行之事,上合天道,下应人qíng,就一时来看,或是艰险重重,而长远来看,却是大势所趋、水到渠成。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纵有什么古怪,也是你的助力,不必去担忧。至于这日子么,”他笑容促狭地看了裴行俭一眼, “横竖你已冲撞了天下豪门,还怕再多冲撞个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