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盈盈地点头:“也是,谁不知道夫人眼高。莫说我等没什么东西 能让夫人看得上眼,就是圣人与皇后的赏赐,夫人说声不理会,不照样丢到一边?”
这话说得着实莫名其妙,满屋子人都颇感讶然。琉璃也怔了一下才欠 身回道:“大长公主明鉴,妾身岂敢如此轻狂! ”不待千金开口批驳,她笑着 抬起了头:“只是素闻千金大长公主品致高雅,公主若实在有心相赏,寒舍 的堂屋原是这两天才匆忙布置,妾身斗胆烦劳大长公主指点一二。”
这话转得好不生硬,莫说旁人,便是千金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外。 她目光微闪,转头打量了几眼这堂屋,突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红梅幽 兰?这倒是宫中冬日常见的布置,不过梅树竟选了一株没开花的,也不装 点装点,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若是我家下人胆敢如此糊弄,少不得要将这没眼色的贱婢打将出去!还有这屏风上的墨书,裴少伯不是写得一手好字么,怎么贵府却放了这样的玩意儿在堂上?”
她瞅着那一行行的字迹,啧啧摇头:“矫揉造作,俗媚无骨,当真是空有其表,贻笑大方!看来裴少伯虽是写得一手好糙书,这品评书法的眼光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转头看着琉璃,千金柔媚的面孔上露出了动人之极的微笑:“库狄夫人以为如何?”一屏风上的字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又不是自己熟悉的贵人们的笔迹,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堂舍里,除了库狄氏,还能是谁写的?堂舍里鸦雀无声,人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好些人看着琉璃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同qíng,连崔玉娘都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这梅花半开的天然之趣,原不是骄奢公主们能体会的,而屏风上的字虽骨力略弱,写得却当真不差,库狄氏不过是想转个话题而已,却惹来了这样一番恶毒的当面讽骂,还要回答骂得好不好……琉璃也慢慢笑了起来,那神色仿佛有些无奈,一双眸子却是熠熠生辉。千金心里顿时一紧,刚想开口,琉璃已摇头长叹了一声,转头笑道:“看来你们的本事,当真是入不得大长公主的法眼了。”
于氏身后那两位一直低眉敛眉的华服女子“扑通”跪倒在地,身材略矮的那位颤声道了句:“儿等该死!”另外一人也轻声回道:“大长公主指正得是,奴等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无夫人抬爱,原是不配登大雅之堂的。”千金微微直起了身子,皱眉道这两位是……”
琉璃恭恭敬敬地回道:“启禀大长公主,这两位正是您适才提到的圣人之赐,这赵家妹妹在宫中专司打理花木、布置厅堂之职,姚家妹妹的一笔墨书也是圣人赞赏过的。今日贵客云集,妾原是想着让她们露上一手,谁知……”她瞅着千金微微一笑,收住了话头。
千金的一张脸早已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连常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大好看,半晌才淡然道:“是赵家幺娘么,你起来让我看一眼。”
赵氏忙应诺一声,站了起来。堂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恍若不觉,静静地垂眸站在那里,端的是端庄妍丽、落落大方。便是对娇婢美妾之流最无好感的几位夫人也不由暗暗点头:这个倒不像是轻狂之辈。
常乐紧绷的面孔也放松了些许:“好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落了。你家堂兄听闻圣人将你赐给了裴少伯,跟我已提过两回。你原是家中幼女,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在宫中当过几年差,到底经事太少,比不得那些打小就殷勤小意惯了的。因此更要谨慎守礼,要好好用心伺候少伯与夫人,若是仗着来历出身就轻狂霸道,失了赵氏的体面,莫怨我和你堂兄都不认你!”
这番言辞少说也含了三四层的意思,赵么娘脸色微变,“扑通” 一声又跪了下去幺娘不敢。”
常乐淡然点头:“不敢就好。”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琉璃身上:“不瞒夫人说,么娘也算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只是她母亲膝下就这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些,她在贵府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夫人多多提点。”
琉璃如何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笑着答道:“大长公主请放心,幺娘兰心蕙质,言谈举止都妥帖得很,不然我也不敢把布置厅堂的事qíngjiāo给她了。”
常乐看着她缓缓点头:“库狄夫人有如此雅量,我的确应该放心。夫人也莫怪我多事,我原是听闻此次圣人赏赐的宫人十有八九都已有了品级,夫人这边却是半点动静都无,这才有些担忧,就怕幺娘恃宠生娇,举止不当,惹怒了夫人。看来却是我多虑了。此事原本不该我等过问,只是幺娘是圣人所賜,又是赵家嫡女,今日我也只得拿大问上一句,不知夫人对她有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