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团儿也吃惊掩住了嘴:“夫人一直画的原来是这个! ”
琉璃笑道:“这就是西域道,我画的还只是沿路的寻常风景,真正险绝奇绝之处,一时还画不出来呢! ”
刘氏啧啧称奇:“这还不算险峻?那更稀奇的地界,你也先画出来给咱们瞧瞧再说,太后只怕也会欢喜!她和先皇原先说过要遍封五岳,可惜到底只封了个泰山。太后适才跟我提起此事,遗憾得不得了!”
琉璃惊讶地“喔” 了一声:“是么?其实我在山水上只是寻常,不然也不会藏着不敢让人瞧了,最近才略开了些窍。那五岳听说都是极险峻极壮 美的去处,可惜我都没见过,不然,就是我笔头拙些,也可以试着画几张出来让太后看看,起码也能解个闷不是?”
刘氏随口说了声“那是”,走到书案边,仔细瞧着那一笔笔的墨痕啧啧称叹,一旁的韦团儿眼睛却是一亮,低头看着那画,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眸转动间,一张小脸几乎能放出光来。
刘氏已将画从头看到了尾,指着最末的空白处奇道:“这是没画完?”
琉璃微微点头:“的确是还没画完,我画了足足两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收尾……”
看着韦团儿满是期待的明亮双眸,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煦的微笑: “如今,我总算知道该如何收尾了。”
更要紧的是,如今,她也终于等到给这幅画收尾的时候了。
第二十六章 初心不转 恩仇了断
五尺多高的画绢上,那浓黑劲瘦的墨线一条条仿佛是刀斧刻就,几笔之间,一座奇峻的孤峰便已拔地而起,两边悬崖陡立,只有一线小路蜿蜒而 、上,虽是疏笔勾勒,那分峻拔之意却足以令人屏息;而在画面的近处,则是一株古拙而葱郁的奇松,枝枝叶叶都画得细腻如生,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摸到皲裂的树皮。
武后眯着眼睛瞧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华山之险,竟能一险如厮!这天下山水,若不亲眼瞧见,果然是魂梦难及! ”
琉璃轻轻点头:“正是,琉璃此番也是大开眼界。”离宫两个多月,她看去又瘦了一点,不过眉宇舒朗,双眸明亮,气色似乎更佳。
武后转头打量了琉璃两眼,笑道辛苦你了。”其实当日看到那张《河西行旅图》后,她只是随口提了句想看看天下山水,谁知七传八传只下却成了正经大事。库狄氏这才自告奋勇去画西岳华山。当时她也没抱什么指望,没想到,库狄氏这次带回的画却如脱胎换骨,不过是咫尺水墨,竟能让人心动神摇。
琉璃微微欠身:“多谢太后关怀,不过太后此言却是差矣!”
武后挑了挑眉:“喔,你倒说说看。”她的脸上并没有怒容,然而身边那几个伺候的宫人,包括上官婉儿和韦团儿,都微微变了脸色。
琉璃不在的这两个月里,武后外平叛乱,内肃群臣,威严早已是不容挑战。朝堂里,便是位高权重如裴炎,只因突然间处处跟武后作对,武后也毫不犹豫地拿下了他,之后更是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将他砍头抄家,全族流放,为了他求qíng的臣子也悉数贬黜,一举震慑天下。如今朝廷内外,谁还敢对太后说一句“此言差矣”?
琉璃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这蓦然凝重起来的气氛,笑着答道:“太后明鉴,琉璃原是乡野之人,生平所愿,不过是行尽天下道路,画遍千山万水。如今奉命作画,上可以为太后尽绵薄之力,下可以偿生平之夙愿,所谓人生快事,莫过于此!琉璃欢喜还来不及,哪里又谈得上辛苦二字!”
武后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瞧着琉璃明亮的面孔,点头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忘了!”记得那一年,她刚刚入宫就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自己已从举步维艰的困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自己身边的一切已跟当初全然不同,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想起三十年来的种种变迁,她心头一阵感慨:“你倒是有长xing的!”
琉璃恭敬地低下了头:“琉璃不敢忘本。”一旁的上官婉儿忙道:“夫人的画技可谓一日千里,这华山奇松,虽只有一角,却叫人仿佛能瞧见那千丈悬崖,连绵奇峰,所谓咫尺千里,方寸山河,也无非如此了!今日能有此画,不但是观者之幸,也是华山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