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他:“平日瞧着你比五郎还沉稳点,没想到出门之后却是一样的猢狲!”心里不免欣慰:延休的xingqíng眼见着开朗了许多,待人接物也更加周到谦和了,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
延休脸上却添了几分认真:“出门在外,孩儿自然不敢躲懒。再说阿娘此去原是要探查西疆风qíng的,儿子别的事都帮不上忙,也只有四处多去查访查访了。”
琉璃怔了一下,摇头道:“你还小,很是不必为这些cao心。”这一次,她重回西域,其实画画还在其次,主要是如今边疆不宁,武后有心提拔兴昔亡可汗的子孙来安抚突厥各部,而她自然也就成了探查人心所向的最好人选;此事她并没有对孩子们多说,没想到延休竟是如此明白……延休笑道:“阿娘放心吧。儿子不过是多说几句话,哪里就cao心了?何况这里天高地远,风土人qíng都和京师不同,就是为了长些见闻,儿子也该到处走走的,不然岂不是白走了这一回?”
眼前这张笑脸,分明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润秀朗。琉璃心头一阵酸涩,努力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延休的背后,那片被秋光染成深浅金色的原野正在群山环抱间舒展着广袤的身躯,山顶上的白云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果然是天高地远,一如当年。、这一趟远行,无论是一个开始,还是一个结束,他们都不会白走。
只是越往西走,琉璃的心qíng却不免变得越来越沉重,沿路的许多驿馆、酒铺,都是她和裴行俭从西域回长安时路过的、住过的,那些久远的往事,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此刻陡然瞧见,勾起的回忆却是鲜明无比,仿佛早巳刻在了骨子里,因此触动的伤痛自然也愈发尖锐——她却自nüè般地舍不得错过任何一处。
在这样的心绪激dàng里,转眼已近十月。河西风霜渐冷,一行人来到凉州境内,走了几日,前方十字路口的一排柳树后,赫然出现了“云威邸店”的招牌。
琉璃坐在马上,怔怔地瞧着那处熟悉的建筑,一时竟是动弹不得。
延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奇道:“这家邸店难不成很有名?”转头瞧清琉璃的脸色,顿时不再多问,只吩咐随从:“今日就在邸店落脚,快去让店家收拾出最好的院子来!”
那随从不多时便跑了回来:“今日巧了,邸店里几个小院原是都被商队包下了,不过小郎君先前跟他们打过jiāo道,他们愿意让出两个院子!”
延休松了口气:“你去道声谢,就说待会儿我会亲自送几色礼物过去。”
琉璃慢慢地透出了一口气来,踩镫下马,走进了邸店的大门。这些年里,这家邸店似乎并未易手,屋里的陈设虽然翻新过,布局却是一丝没变,进门依然对着高高的柜台,厅堂里依然放着七八张高案,此时案边也依旧零零落地坐着几位胡商和jì女,听见动静,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琉璃环顾着熟悉的厅堂,耳边仿佛又响了他的声音:“琉璃,怎么会是你?”她心里的伤痛再也难以压抑,快步走出了大堂。两个转弯,便到了当年住过的那个院落。
院落居然也是老样子,走进月亮门,一条青石路直通北房,几间屋子连门窗的式样似乎都不曾改动……琉璃眼前不由渐渐一片模糊,半晌才听见身边有入抱歉不绝:“这位夫人,这一处院子原是不能招待客人的,还请夫人体谅。”
延休也已赶将过来,皱眉道:“我母亲既然想住这处院子,你们就赶紧收拾出来,缺什么东西从我那个院子挪便是,不会少你们一文钱。”
伙汁苦着脸道:“好叫郎君得知,这原不是钱的事……”
延休还想再说,邸店的掌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对伙计喝道:“客官们既然要住,还不赶紧让人收拾准备,却在这里磨什么牙?”
伙计吓了一跳,想要开口,掌柜狠狠一眼瞪了过来,这才不敢多说,招呼着同伴进屋收拾去了。没过两刻钟一切便收拾妥当,琉璃进去一看,那屋里也依旧是外头高案、里头卧榻的布局,不过家具都颇为gān净齐整,依稀还有熏香的余味。
延休一眼瞧见,回头便瞪那伙计:“这是不能招待客人的?”
伙计苦着脸没作声。琉璃却知道,这样的邸店多会特意留出最好的院子专门招待贵客,如此行事也是寻常。她的心qíng已平复了些许,当下摆手止住延休的话:“我这里已经好了,你也去收拾收拾你住的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