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崔十三娘的如花笑颜,琉璃只觉得脑子有点蒙——裴行俭离开长安才几天?这么大的事说定就定了?
与崔十三娘联袂而来崔玉娘笑容却多少有些意味深长:“大娘瞒得大伙儿好苦,前几日还跟十三娘说裴少伯只喜欢寻丹问药,不曾想,转眼间少常伯便gān出了这样轰动天下的大事!”
琉璃心里不由有些发虚,这件事她其实多少有所察觉。上月初四,本该在九成宫伴驾的李敬玄突然登门造访,和裴行俭在外院几乎谈了一夜。从那之后他便明显忙了起来,不是埋首书房,就是在外奔波,jīng神倒是一日比一日好。琉璃自然猜得到他在准备什么,也知道他在事qíng没有把握时不爱提及的xing子,因此十三娘偶然问及时,下意识的便帮他打了个掩护,谁知转眼间他竟做到了这一步!
想到他临行前对自己说的依然是看了几处宅院之类的琐事,跟自己待十三娘她们似乎也没什么分别,琉璃心头一时百味jiāo陈,苦笑着摇了摇头:“玉娘明鉴,这男人家在朝堂上要做什么,我又如何能知!”
她一面将崔氏姊妹让进堂屋,一面诚诚恳恳地问道:“多谢两位妹妹告知琉璃此事。只是十三娘适才说到什么选法,什么长榜,难不成有什么不妥?”不然的话,十三娘还好说,崔玉娘却是自重身份的人,如今等闲宴席都轻易请不动她,今日这样登门拜访,怎么都不可能是为了道声“恭喜”吧?
崔玉娘垂着眼帘轻轻掸了掸袖子上的浮尘,头上那支点翠双蝶步摇的流苏微微晃动,在她的面孔上留下了一道道摇曳不定的薄影,声音也是淡淡的难辨喜怒:“大娘何必过谦?谁不知晓你和裴少伯坑倆qíng深,又深受皇后殿下信重,如何能与我这不知朝政的后宅妇人相比?横竖这消息一传回来,我那里就来了好些族人兴师问罪,不然大节下的,我和十三娘也不会过来打扰大娘了。”
有人兴师问罪?什么事这么严重?琉璃只得又保证了一遍:“玉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我当真是一头雾水。什么长榜短榜的,若不是十三娘今日提起,我听都不曾听过。为何这消息一传出就有人兴师问罪,还望五娘指教。”
崔玉娘依然笑容清浅:“这是裴少伯提的铨选之法,大娘若是不知就里,我等就更是一头雾水了。我也不大明白他们为何那般气势汹汹,还说这什么铨选法是断了衣冠子弟们的前程,我琢磨着他们是不是弄错了?裴少伯自己就是官宦子弟,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自绝后路的事qíng?”
她原本便生得贵气,这样惊心动魄的话从她嘴里娓娓道来,愈发显抖高深莫测。琉璃心里一沉,看着崔玉娘不动声色的面孔,想了想索xing长叹一声:“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按说外子xing格沉稳,怎会无缘无故去得罪人? 既然玉娘也不知就里,我也只有等外子回来再问一问他。至于有人问罪,唉,多谢两位妹妹提醒,明日起,我便闭门谢客好了。”
崔玉娘神qíng顿时一滞,微微睁大了眼睛。
琉璃只装作没看见。崔玉娘虽然口口声声不过问外事,却绝不是无知妇人,如此说一半留一半的吊人胃口,无非是想让自己着急上火,让自己去求她,她才好乘机提要求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先比比谁更沉得住气!她微笑着举高了手里的杯盏:“不说这些了,两位妹妹难得登门,且尝尝找新做的莲子浆。味道虽然粗些,却是按着外子从张真人那里讨的法子做的,说是颇能清心润肺,滋养肌肤的。”
崔玉娘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琉璃又笑容满面地指了指两人面前的果碟:“这果子里裹的是新鲜的桂花,味道也就罢了,那股子清香倒是有些提神散寒之效。如今霜气初下,yīn寒渐生,倒是最宜此味,两位妹妹不妨品一品……”
那桂花果做得小巧玲珑,金huáng色的小小圆果装在青翠yù滴的荷叶青瓷碟里,颜色便有说不出的讨喜。只是听着琉璃滔滔不绝地说着桂花的各色妙用,崔玉娘的脸孔也仿佛慢慢映上了一层果碟的青色,坐在那里,手指尖都没动一下。
琉璃的笑容却是愈发殷勤:“这桂花果可是不合玉娘妹妹的胃口?紫芝,快换个果碟,把新做的jú花糕拿一份上来。好叫两位妹妹得知,这jú花糕味道却是有些清苦的,所谓采jú东篱、悠然南山,取的是那分悠远之境,若还不了妹妹的法眼,我这还有荷花饼、梅花卷、杏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