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覆亡后,我刻意隐瞒着身世和身份,甚至连我自己都渐渐觉得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普通女人而已,和其他营营役役于乱世中求生的宫女没什么差别。而一切终究被唐天重的出现而打破,连静静做个卑微下人都不可得。
唐天霄起了疑心,会调查我的身世并不奇怪,而沈凤仪一等唐天霄出事,立刻把我父族母族的根底说出,显然也早就开始着手探究我的来历了。
她不会关心一个宫女是怎样的出身,但在周帝喜欢的妃嫔身上,她必定投入了相当的jīng力。她本身的地位,和母族的支持,都让她有足够的能耐,去挖出宫中任何人的隐蔽根底。
或许只是因为妒嫉和女人的小心眼,但若刻意攀援上去,我的谋逆大罪可就连动机都有了。
抿了抿唇,我qiáng笑着辩解:“皇后,势败休云贵,国亡莫道尊。当日南楚的国主,如今也是大周的众臣子之一,所谓的皇亲国戚,也就和当日南楚的子民一样,如今都已是大周的子民。臣妾虽是愚钝,也知道顺承天意民心,一心服侍好皇上,绝不敢有半点异心。”
“啪”地一声,沈凤仪已一掌击在了案上,怒道:“好一个装痴作傻的jian滑女子!平时看你倒是笨嘴拙腮话都回不完整一句的,这时倒是滔滔不绝了?现在如果本宫问你谁是同谋,是不是更要推个一gān二净呢?”
膝盖处钻心的疼痛激得我身体哆嗦,额上也滴下了汗珠。可这时我也只得急急叩下头去,颤着声说道:“皇后明鉴,臣妾绝不敢勾联外人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想皇上身体素来康健,即便被歹人下了毒手,也定会有御医妙手回chūn。到底皇上在哪里中的毒,想来皇上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到时皇后一问便知。”
沈凤仪冷笑,“皇上年轻,又给你这狐媚子的模样迷惑住了,到时听你几句花言巧语,耳根子一软信了你的话,日后还不知怎样被你算计!本宫念在你服侍皇上一场,才和你废话这许久!本宫这就告诉你,好好招出同党便罢了,如果再执迷不悟,不过是让自己死前也多吃些苦头而已!”
死前让我多吃些苦头。
言外之意,她并没打算放我一条生路,而我更是没有机会,再去等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个人。
手用撑紧地面,咬一咬牙,我站直了身。
墨玉般的金砖地面,被掌心温热的湿意渍上了一层白蒙蒙的水汽,迅速在清风中消逝,无影无踪。
黯然笑了笑,我轻声道:“皇后娘娘,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宁清妩因宠获罪,一根白绫足矣。宁氏满门已绝,南楚家国两破,臣妾既与南楚皇族相关,受到诛连也算是命中注定,并不会怨天尤人。”
当着一众宫女内侍,沈凤仪脸色变了,喝道:“你敢指责本宫心胸狭窄,容不得后宫妃嫔么?给本宫掌嘴!本宫一心为了皇上着想,才下定决定,彻查宫中jian细!想你如今不过一小小宫婢,如无内应外援,哪里得来的毒药加害皇上?”
已有宫女走上前来,执住我双臂,狠狠两巴掌,打在我面颊上。
清脆而沉重的耳光声后,我的耳中阵阵地嗡嗡乱响,发髻散落下来,黑发流离铺下,半掩住了面庞,而双颊更是立刻火辣辣的肿胀起来,一时也感觉不出疼痛,只是嘴中咸腥得厉害,弯着腰咳了一声,吐出的竟是鲜红一片。
这位皇后倒是教训人的高手,连手下责罚起人来,也懂得怎样让人伤得更重。
相思天涯,魂散梦亦凉(三)
我轻轻一笑,眼内似乎也和面颊一样灼烫起来,不以为意地望向皇后,“是,我原不过一个小小宫婢,并无内应外援,哪里来的毒药加害皇上?皇后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随意赐了宫妃死罪,日后皇上或太后追究,不太好回话。可皇后便是打死了我,我也没法平空编个内应外援来向皇后jiāo待啊!”
“打死也不肯说么?打死也要保护你们南楚藏在我大周皇宫中的同党么?好,本宫倒要试试,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熹庆宫的板子硬!”
她扬着头,走到我跟前,毫不客气地瞪着我。
除了过于厚实的唇,我更留心到她的眼中,那因掩不住的妒火而跳动的血丝,极大的损伤了她那本来还算艳丽的容貌。高挽的凌云髻上,贵重的镶红宝石九凤朝阳赤金步摇正折she出了凛冽锐利的光芒,威煞有余,而宽慈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