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_作者:寂月皎皎(31)

2016-11-25 寂月皎皎

  母仪天下?

  就这等心胸,纵有几分心计,我也不曾放在眼里。

  我轻蔑地一笑,尽力挺直着肩背,直视着她的眼睛,再也不掩饰我内心对她的不屑和轻视。

  皇后又如何,诚如她自己所说,我于南朝,是绝对的名门之后,出身尊贵;而她不过是出身糙莽的武将之后,能做上皇后宝座,不过因缘际会,名门闺秀在耳濡目染中培养起来的温柔内秀,并不是金玉锦缎便能堆积出来的。

  因此,唐天霄只会把她的趾气高昂当作翅羽鲜明的公jī,而不是优雅高贵的金凤。

  我的轻蔑落在沈凤仪眼底,便见她那深褐的瞳仁中跳起了簇簇火焰,蓦地奔自己凤座,一拍乌木案几,喝道:“来人,把这贱人拖下去,去衣受杖,打到她说出谁是毒害皇上的主使者为止!”

  去衣受杖!

  在以往的南楚律令中,只有对犯了jian罪的女子才会实行这样的杖刑,一则施以惩罚,二则倍加□,以儆效尤。

  大周虽来自北方,但同样重视女子贞洁,想来宁可赐死,也绝对不会让皇帝曾宠幸过的女人去衣受杖。

  自以为高贵中的自卑一旦发作,果然比平常人更可怕,更恶劣。

  但我已无所谓了,只是冷冷地,睥睨地,望着这骄狂自负的女人。

  既然卑微平静的生活已再不可得,我便不想再压抑着自己的本xing,卑微地面对想把我踩到脚底的人。

  沈凤仪慢慢眯起了眼睛,嘿然一笑,“宁昭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去衣受杖?你不怕么?”

  殿门正大敞着,明亮的阳光透入,细小的轻尘在光束中飞扬,粒粒透亮轻盈,仿若谁在轻盈地舞蹈。

  我仰头看着那飞舞的轻尘微笑:“皇后还知道我是昭仪么?皇后难道不怕么?”

  沈凤仪立时色变,愤怒咆哮:“怕不怕,你很快就会知道!来人,拉下去!”

  我依然云淡风轻地淡淡笑着,由着他们生拉硬扯,一路踉踉跄跄,将我拽向旁侧庑殿。

  穿过廊道时,阶下数丛牡丹开得正艳光四she。天色碧蓝如洗,特别是东南方向那一方天宇,澄澈得像谁温柔的眼睛。宫墙外应植着荼蘼,淡白的小小花瓣越过高墙,细细碎碎地撒落过来。

  热闹的,安静的,都该过去了。

  这寡淡如水的日子,也该过去了。

  苟延残喘,连自己真面目真xingqíng都不敢流露的岁月,便是活到满头斑白,又能留下多少的怀念和记忆?

  chūn过花飘零,归于尘,归于土,总比被人践到污泥中qiáng。

  几个牛高马大的宫女上前,揪了我宽衣卸带,仅着了一层贴身的小衣,将我紧紧捆缚于条椅上,然后……

  棍杖重重地拍落,结结实实地落于身体上,脆而沉闷,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以老手的特有技巧,每一下都像敲在心窝般疼痛。

  咬紧牙关,我没有求饶,没有落泪,甚至没有惨叫,只是随着棍杖的起落抽搐着身体。

  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忍受。

  忍受相思,忍受孤独,忍受在黑夜里一个人哭泣,忍受心被剜了去还得漠然而笑的尴尬……

  骨头似乎被一寸一寸敲得散了,肿胀起的肌ròu又被以更激烈的力道拍打,我甚至感觉得出杖上黏腻的鲜血,被风chuī得冷了,又被淋漓的热血渍得温热,呼啸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抽落。

  捆缚在条椅上的手脚,半luǒ的肌肤因疼痛而绷紧着,勒出了深深的血印;而身上挂下的血迹,便沿着条椅滑上手臂,又顺着绳索滴下,一滴一滴,渐渐汪汇成浅浅的血泊。

  许久,老宫女也许是想起了皇后痛打我的托辞,也许是好奇我的沉默,走过来托起我的下颔,竖着眉眼追问:“说,谁是你同党?谁指使你谋害皇上?”

  轻微地动弹了一下被紧紧捆缚的躯体,我张嘴说话,却先吐出了一口血沫。

  咸腥的味道,似乎从内腑中传出,而不仅仅是口中打伤了。

  努力扬起唇,我喘息着,咳了几声,终于能发出虚弱的轻笑,“若姑姑尚存一份仁慈之心,送我一个痛快,九泉之下,宁清妩也会心怀感激!至于青红皂白,没那么重要吧?”

  老宫女眼睛眯成狭窄的一道,浑浊的眼球里有什么跳了两跳。她弯下腰,笑弧在嘴角弯得像满身褶皱的老树皮,几乎附到了我的耳边问道:“你……一心求死?是想保护你身后的主使人?这样为着他人给活活打死,不觉得委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