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等jīng心的诊治下,她还是无可避免地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曾说,终有一天,将再没有什么人能挡住他们相依相守。
如今,他做到了。
他们的孩子成了太子,她成了他的皇后,本可从此尊贵无俦,携手坐看万里江山如画。
可他倾心以待,送她三千爱与宠时,她已无力回顾,只还他以满心满眼说不出的恨与痛。
他一意求全,追逐着他镜花水月般美好无瑕的爱qíng,他的爱人却已剔透脆弱如琉璃,在满身的裂痕中堪堪yù碎。
腊月初六,小寒,正是二九时节。
当日未至午时,便已抵瑞都城外数十里处。可浅媚在平缓的行驶中忽然呕吐不已。
吐的不是药,不是血,更不是膳食,而是深绿的汁液。
唐天霄大惊,慌忙找驿馆住下,召大夫前来诊治。
此时不仅各地的大夫来了许多,连瑞都城中能找到的御医和大夫都已迎候于驿馆中。他不相信这么多的高明大夫,还抵不过一个死去的塞外名医。
但几乎所有给可浅媚诊治过的大夫都沉默了。
避开可浅媚,他传召那些大夫,问道:“你们就拿不出一点对策来?哪怕……哪怕只是一时控制住病qíng恶化,再慢慢想法去调理。”
大夫们相视无言。
最终,有最年长的御医上前回道:“皇上,臣等无能,皇后已经……病入膏肓,实在……实在非臣等力所能及。臣等有罪!臣等万死!”
唐天霄僵坐着,冷冷地盯着他们,喝道:“她十日前还好好的,就这么几日工夫,就病入膏肓了?快去开了药来调理!若她真的有事,你等的确有罪,罪当万死!”
御医葡伏于地,已是满头大汗,却答道:“臣等有罪,死亦应当!但皇后肝、肺、脾、胃等多个内脏都已受损严重,只怕根本已无法再承受任何药物。刚才……刚才皇后所吐的,就是胆脏破裂后流出的胆汁……”
唐天霄浑身似给冷水浇过,望着门外苍凉浩缈的天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隔了好久,唐天霄才回到可浅媚住着的屋子里。
远远便听到小千峰“嘿啦嘿啦”的笑声传来,可他踏入屋中时,摇篮旁边只有奶妈守着,可浅媚却坐在窗边,趴在窗棂边定定地往外看着。
窗外植着腊梅,已经有了一个个的小小花苞,却还不曾盛开;稍远处,便是荆山,因长了许多松柏,虽是冬日,远远看着,倒还有几分苍翠之色。
他柔声道:“浅媚,窗边冷,我扶你回chuáng上歇着去。”
可浅媚没有回答。
从她亲手刺死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明瑗后,她便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他满腹酸楚,也不敢奢望她有生之年还能和以往那般快乐地跟他调笑应和。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径自将她轻轻扶到自己臂腕间,抱了她上chuáng。
她轻得仿佛只剩了一层薄薄的衣衫,随时会给一阵风卷去,远远地刮离他的世界,无影无踪。
她在chuáng上卧下时,忽道:“我快死了吗?”
声音很轻,轻得让唐天霄几乎以为是他自己的错觉。
她的确保持着他放下她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但奶娘却抬起了头,正惊讶地望向她,显然也听到了她在说话。
唐天霄慌忙握了她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呢。我们呆会就出发回宫去,宫里还有很多的好大夫可以治你的病。”
可浅媚扑闪着眼睛,惨白的唇颤了颤,终于低低道:“我想自由自在的,不想死在宫里。”
唐天霄的脸色也惨白了。
他蓦地回首,问屋中随侍的侍女:“你们谁在皇后面前胡说八道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侍女慌忙跪下,连连摇头。
倒是奶娘忽然想起,走到唐天霄跟前,低声道:“皇上,刚太医过来送药,送的不是药,是老参汤。”
断了药,却送来吊命的老参汤……
可浅媚不是傻子,又亲耳听庄碧岚说过她命不长久,自然晓得是怎么回事。
他的热泪滚落,又急急擦了,走到chuáng边,抚着她的肩,柔声笑道:“浅媚,你别多心。你身子弱了些,因此要喝些参汤补补,才能喝药。你看着,到晚间,他们就把药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