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无奈,笑道:“我吃得差不多了,来弹首曲子大家听着取乐,行不?”
不待人回答,她已拿到琵琶,略一理弦,即扬手而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诗弹来极是流丽华美,桃夭的嗓音又是清脆活泼,更显得喜气洋洋,纯朴可爱,听来心旷神怡,心qíng大松,无怪桃夭自己这般喜欢唱,连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子弟,这般喜欢听了。——一个向往爱qíng和家室的少女,与别的jì女比起来,总是会显得新鲜纯朴许多,十分与众不同吧。
纥gān承基默默喝酒,目光少有的深沉郁结。似乎这歌人家听得欢喜,他听得反而伤怀一般。
白玛笑道:“这姑娘琵琶,弹的真是好听。小姐,你是不是也弹一个?”
纥gān承基唇角掠出一道讥嘲般的弧形,颇感兴趣似的道:“容书儿也会弹琵琶?不知到了吐蕃去,能有谁来赏姑娘的琵琶?”
我叹息道:“恨无知音赏,弦断谁人听?我许久不曾弹了。如果你想听,我倒是愿奏上一曲,就不知你愿不愿欣赏了!”
我抱过琵琶,转轴拨弦,一支相思曲,幽幽流出:
“喓喓糙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一曲《糙虫》,犹未弹罢,纥gān承基的脸已经越拉越黑,忽然拂袖站起,大叫道:“够了!我就知道,你找我,一定是为他!你想我救他,是不是?”
我住了手,缓缓立起,无力垂下手中琵琶,靠在桌上,低低叹息道:“纥gān承基,我不想他死。你不能帮我么?”
纥gān承基握着剑柄的手青筋跳动,胸口起伏不定,愤懑和痛苦也压抑不住地涌出来,冰冷冷道:“我救不了他。我也不认为救了他于你又有何用。他都娶了你二姐了,难不成你嫁他做小妾?他不配!”
屋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了。
我默默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遂道:“你既不愿帮忙,那便算了。没有你,我照样会想办法救他!”
第二十章 密信
我披上斗篷,白玛将灯笼点了,提在手中引路,步出了桃夭的房间。
桃夭大是着急,眼泪汪汪拦我,低声道:“小姐,你就这般走了么?”
我拍了拍桃夭的手,微笑道:“我最亲近的人,因为我的缘故快被处死了。我来这里,本想看看纥gān承基能不能帮我救救他,既然他不愿意,我自是不会勉qiáng。”
桃夭急急又去拉纥gān承基,撒娇般道:“纥gān哥哥,小姐快走了。你快说你肯帮她救人,把她留下啊。不然她以后一定再也不理你了!”
纥gān承基狠狠将酒盅砸到地上,叫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我不是不愿意救东方清遥,而是救不了他!”
我回首笑道:“这么说,如果有机会,你是愿意帮忙救人的?”
纥gān承基茫然片刻,低低说了声“是”,立刻别过头去,看着风将窗纸chuī得哗哗作响,似在qiáng忍着悲哀和委屈,不肯显露出来。
而他的这一声“是”也骤然搅得我心湖一阵混乱,连勉qiáng的一丝微笑都很难维持。暗夜中虽有着灯笼在前照路,我的脚步还是不断在雪地里踉跄着。
纥gān承基,我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我太知道他原来是多少骄傲不羁的一个人,虽说我是以求他救人的名义来的,但我心头根本没相信过他肯救东方清遥,既是政敌,又是qíng敌,除非他疯了,才会去救人。
可他竟然答应了,虽然不qíng不愿,但剑客的话,有谁敢不信?
天上星辰无数,也疯了般在眨着眼睛,水钻般晶莹着,配着满世界未溶化的积雪,俨然是个夜晚的琉璃世界。
而我的心呢?心还如以前那么善良晶莹么?还是白白遁世读经那么久,一入红尘,立刻尘埃遍布,和我的身子一样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