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勖一窒,敛去笑容,走到窗口,远远望着藤罗盘绕下的一星蓝天,叹道:“你早就讨厌我了,是不是?”
我回忆起月下那恍惚如轻梦的心动,感慨道:“人生不若初相见!”
苏勖重复了一遍:“人生不若初相见?哈哈,倒也是。那时我多少还有些算是xingqíng中人吧,你更完全是个世外仙子。一转眼,我们都俗了。”
我咬着唇,道:“是,都俗了。我们都是俗人。”我曾幻想在佛前逃避一切,终究还是被俗事把两年多的清修冲得一溃到底。堕落就堕落吧,至少我要把最肮脏的人除去。
苏勖研判似的看着我,道:“我是独子,我身负着家族的使命,不得不俗。而书儿,其实你可以保持你的清洁的。夺嫡之争这样的浊流,你不该参与啊。”
我冷笑着呻吟:“我?我怎么gān净?我早不是当初那个月下的纯洁少女,而清遥,现在正为我身陷囹圄,如果我在家坐着,你能帮我救出他来?”
苏勖迟疑,没有回答,却提起了另外的问题:“清遥虽是xingqíng温软,却自幼读那圣贤之书,一定轻易不肯攀污于人。如若他不肯改口陷害齐王,却又如何是好?”
我叹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会想起bī反齐王这样计策的?不过看各人心志里是什么最重而已!”
苏勖苦笑:“在你心里,清遥自是最重,所以你肯为他踏到这团浊流里来;清遥卷入此事,亦是因为你被害,可见你在他心头亦是最重。”
我挑起眉,扬脸道:“你不是说,可以安排我见清遥一面么?你答应了,却一直没有做到。”
苏勖即刻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明天是除夕,监狱里的看守会很松,人也会很少,我正好在除夕那天陪陪清遥。”我早就盘算好了。
“没问题,我呆会去找太子,晚上便可将刑部大牢的通行令牌和刑部的手谕送到了你的手上。”果然是政客。感qíng只能让他犹豫了一下,却迟迟不付诸行动;而涉及集团利益,行动却是雷厉风行。
我盯着墙角黯淡的烛火,一滴滴掉落烛泪,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信jiāo到皇上手里?”
第二十四章 令牌
“自然越快越好。”
“过了正月吧。”我笃定地跟苏勖讲道:“正月之后,太子会失去一个最有力的臂助,也会是皇上最无心朝政的时候,这时把太子扯入混水,效果最好。”
苏勖似信非信,眸子里闪着近乎蓝色的凌厉光芒:“臂助?是谁?”
我横了横心,决定孤掷一注,说道:“司空,号文贞!”
苏勖惊讶又纳闷得无以复加,失声道:“朝里哪有司空大人号文贞的?”
我微笑道:“你再等一等,就知道了。”
如果历史会如我所知的发展,贞观十七年正月,最为唐太宗李世民倚重,同时嫡长子最坚决的拥护者魏征病世,太宗为之辍朝五日,追封司空,谥号文贞。
当今日我所说的话成为现实,苏勖必会对我预见力信心百倍,到时叫他别再跟着注定失败的魏王,或者为我所用,只怕并不是难事。
政客的眼里,原本只是利益,没有感qíng。就像我现在看着苏勖的眼神。
我继续说着,“这几封信,我不方便自己收着,所以才先放在你们这里,我倒希望你们能留着对付太子时用。至于齐王,给太史本就bī得极是不满,京城再有人诬陷于他,必会立起反心。怎样把他的反心变成行动,就要看太子和苏公子的手段了。”
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有着讥讽之意,而苏勖这般聪明的人,居然已经听不出来,只是专注地点头思考着,然后说道:“书儿,等魏王登了基,你也到宫中,做个为他出谋画策的女官吧。魏王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数声,忽然心里轻松了一些。
因为我参与政事不是为了当官。也许因此我就不能算是女政客了吧!
苏勖给我笑得发窘,道:“当然,可能你更喜欢自由自在吧。实话说,我实在怀疑你当初装疯到底是不是有别的目的?我绝对不相信,以你的聪慧会斗不过想害你的姐姐。”
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必要回答了。不过是利益jiāo易而已。一个与感qíng无关的人,何必和他说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