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承受,一边已痛哭失声。
不管被仇人怎样折磨,我素来半滴泪水也无;即便方才真被那两个腌臜小人轮bào,我也只会含恨隐忍,伺机复仇。
但是他……
即使他把我一剑刺死,我也不会恨他,却一定会克制不住地伤心落泪。
给摧折到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忽然又想起那只被父亲扯断手脚的布娃娃。
那时,我才是六七岁的小女孩,母亲抱病做着那只布娃娃,说将来会送我做新年礼物。
父亲则说,如果你剑的练得好,这只布偶才会给我。
我的剑的确练得很好,母亲的布娃娃也在新年来临时亲手做好。
我以为我一定会得到我向往已久的布娃娃,可父亲却认为我错了。我的天分应该用来治国齐家平天下,而不该玩物丧志。
于是,那只布娃娃被一剑斩作两截,扔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与我无缘。
后来偶尔从别处得到一两只布娃娃悄悄收藏着,可一旦被父亲发现,总逃不过被扯裂分尸的命运。
为什么我向往已久的美好,总是被我最看重最信任的人一次次摧毁,一次次幻灭于眼前?
“凌……”
他放纵到极致时,我终于半支起身哭叫出声,然后一口气再也上不来,眼前昏黑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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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蒙着眼睛的布条已被摘去,只是眼睛还涩得厉害,竟不知模糊间流了多少的泪水。
也许泪水流得太多,此时反而gān涩得生疼。
更疼的,是受伤的腿。
司徒凌正坐在榻边,一身玄衣整整齐齐地穿回了身上,连我的衣衫亦已披上。他正将我的腿执在手中,小心地清理着流血的伤处,然后撕了自己的衬衣衣摆为我重新包扎。
见我醒来,他淡淡地看我一眼,说道:“你早已料到我会来?”
我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庞,哑着嗓子道:“我从关进来的第一天便认定你会来。”
是的,我一直在等他。
金波怒,风高帆影急(一)
原先司徒永控制了局势,他或许还能等,还能忍。
等司徒永被囚,朝中必有极大变故,端木氏重新扶立的继承之人可能是司徒焕的弟弟,也可能是司徒焕的侄儿,但绝对不可能是司徒凌。
司徒凌心高气傲,连司徒永都没放在眼里,要他屈膝于其他宗室子弟俯首称臣,绝对不可能。
因此,我苦苦忍耐,等着他的动作。
但他微微侧脸,唇角一个冷峭的弧度,慢慢道:“你猜错了。我觉得你死了更好。”
“因为我退婚?”
“因为你辜负。”
他答得很快,也听不出指责的意思,只是捏着我膝盖的手紧了紧。
他慢慢道:“秦晚,我是人,不是木头。我也会伤心,我也会灰心。”
我无言以对,垂头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我的伤处,静默良久,才低声问道:“朝中局势怎样?”
司徒凌把长长的gān净布条,一圈圈地束在夹板上,简洁地说道:“司徒永与南梁书信往还,让淳于望在南面发兵拖住了端木青成的兵力,并劝说秦哲等人领了秦家军从北疆秘密回京救人,意图联合秦家军控制北都。事败后,皇上惊怒,已于前日驾崩,他自己也被端木皇后囚禁。如今,端木氏秘不发丧,伪造遗诏打算立四皇子司徒建为帝。
司徒建!
那个受人暗害成了白痴的司徒建!
我点头道:“他们不需要文武全才的继位者,只需要乖乖听话的傀儡。若司徒建得立,从此政事无大小,都该出自端木家了!便是有朝一日把大芮国号改作大凉,也算不得奇事。”
司徒凌看我一眼,慢慢道:“你越xing再笨些,笨得刚才那般,给欺负了也只晓得抱着我哭泣,也许更好。当初不该教你怎么学着刚硬要qiáng,一转头都用在了我这里。”
我默然,许久方道:“凌,相jiāo近二十年,我是怎样的人,你该清楚的。我……从不想负你。”
司徒凌淡然道:“已经负了,还说不想负?只是沦落至此,不是不想负,而是不敢负吧?”
我攥紧他袖子,垂头道:“是,是我错了。你从小就待我好,即便我千错万错你还是待我好。所以我以为,即便这次做错了,你还是会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