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哥萧宝溶,绝对不会放弃我!
我心底盘算,表面依旧故作病蔫蔫弱不胜衣的模样,却已开始多进饮食,多到附近散步,尽力将体力快速恢复过来,以备萧宝溶来救我时,我能有力气迅速找到机会逃走。
可恨的是,拓跋轲居然没忘了我。
这日才散了片刻步,便见管密匆匆赶了过来,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笑容:“文墨公主,皇上口谕,让你前去侍奉。”
彼时落日余辉通红如血,暄染了半边的天空,晚风挟了夜间的凉意,卷起了一园的láng藉残红。飞絮乱舞,似有几片跌落了眼睛。
黑夜,又要来临了。
我向跟随我的轻罗故作坚qiáng地笑了一笑,揉着眼睛,默默跟在管密身后。
快到拓跋轲的住处时,我轻轻一拉管密袖子,将袖中的一包珠宝塞给他,低声地求救:“管公公,我……我很怕。”
管密回过头,将我打量了一下,悄然接了珠宝,叹了口气,虽保持着笑容,眼底却泛出显而易见的同qíng。
“公主,这也是你的命,没法子的,认了吧!好在……皇上虽恨透齐帝,对你还是挺喜欢的,好好侍奉,时日久了,他不再时时记着你是南朝公主,你便算是苦尽甘来了。”
“皇上?喜欢我?”我克制着没让自己笑,纵然我从前未曾历过男女之事,也能看得出,那晚他根本就是刻意在报复折rǔ我。
管密向拓跋轲的房门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道:“皇上妃嫔虽众,却很少在女人身上用心,连哪位妃嫔侍寝,也常常让老奴安排,并不放在心上。公主第一晚去服侍,皇上以为是老奴在民间找来侍奉的,居然让老奴把你带回邺都去养着,预备着长大些纳妃呢!可见皇上对公主很是有心,不过是公主这重身份,着实让他恼了。且小心服侍吧,你经了这场病,我瞧皇上未必有意再为难你。”
拓跋轲那人一看便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指望管密能阻止拓跋轲传召我,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感激地向管密微微一笑,闷了头踏入拓跋轲的房间。
拓跋轲正坐于当日我画海棠的案前批阅着奏折,曾被大团废纸堆满的案上,满满是各类军qíng奏表。早早点燃的烛光下,他的面孔轮廓分明,如刀裁斧凿,冷硬无比,透出森然的威凛霸气。
我在离他跟前足有七八步的地方便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叩见:“宝墨拜见陛下!”
拓跋轲的毛笔仿佛顿了一顿,旋即继续蘸墨,书写,根本没理会我。
履薄冰,敢辞朱颜瘦(二)
我只得跪着,由着地下的冷硬砖石硌着膝盖,阵阵酸疼愈来愈盛,咬着牙不作声,垂着眸默默听着纸张翻动和侍女磨墨侍奉的声音。
大约一盏茶工夫过去,拓跋轲终于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掷下笔来,淡淡吩咐:“抱出去jiāo给尚书令,军qíng紧急的,立刻连夜送出;其余的明日安排。”
侍女应了,那厢已有窥伺动静的内侍即刻入内来回:“陛下,该用晚膳了!”
拓跋轲立起身,走到我跟前也不曾稍作停留,只是扫我一眼,道:“过来侍奉朕用膳。”
“是。”我乖觉地应了,扶着地要立起身,膝部却已痛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趁了脚下一软,我就势摔倒在地,揉着膝盖,努力想挣扎爬起,却又摔下,眼泪簌簌直往下掉。
拓跋轲终于回头,再扫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也真够没用的!留在这里罢!”
于是,我很幸运地逃过了一次他将我当奴婢使唤的命运,并且安然坐于他的房中,用了颇为jīng致的晚膳,然后依然伏到书案前,只做倦极假寐,再也不去翻他的东西涂涂画画了。
侍女不好管我,只是悄悄走来,为我加了件羽缎斗篷,又无声地退下。
烛火跳跃,隔了眼帘照着,蒙蒙的红光;铜壶滴漏的声音细弱却清晰,与惠王府夜夜笙歌箫鼓为伴的日子,已如天悬地隔般的遥远。
萧宝溶常因为我长不大的xingqíng烦恼,但他终于不必再烦恼了。
想活着,想避免承受更大的屈rǔ,我只有长大,被迫长大,哪怕以最难以忍受的方式迅速成长。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三哥,纵然我把以往你费心教我的诗词歌赋忘得一句不剩,也不会忘了这十六个字。我会将这十六字记在心里,刻在心里,烂在心里,哪怕腐坏生蛆,夜夜噬骨,也不会丢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