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不由诧异道:“你这是忙什么?”
裴行俭已挑起了帘子,闻言回头笑道:“我去给子隆下张帖子!说来也巧,我今日入宫时正遇着他出来,你再想不到,他如今做的正是起居舍人!子隆与如琢jiāo好多年,如今又是当着这份差事,想来对河东公府之事总比旁人知晓得清楚些。”
裴炎?他也当了起居舍人?琉璃奇道:“上回河东公府那般设计于他,他难道不会记恨?”
东屋里传来了裴行俭的笑声:“放心!子隆为人端方守礼,如琢待人外冷内热,当年之事子隆未必会迁怒于如琢,再说以他的xing子,待亲近者或许太过严正,越是这种有过节的,倒是越会秉公而论,不会在人后搬弄是非……”
裴炎有这么君子?琉璃摇了摇头,抱着三郎走出门外,夕阳的最后一缕斜晖正照在上房飞檐的鸱吻上,勾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琉璃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两眼,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qíng,一阵不安蓦然兜上心头。
第三章长袖善舞短兵相接
裴炎的答复,比预想中的来得还要快些,而且直接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裴行俭和琉璃听得回报迎将出去时,院门口刚刚挂起的灯笼,正照在裴炎的碧色襕袍上。灯光给他的面庞笼上了一层微huáng的光晕,也把那个刚刚到达嘴角的微笑染得多了几分温度。眼见裴行俭已到跟前,他不急不缓欠身行礼:“守约兄,炎不请自到,打扰了!”
琉璃心内原有些嘀咕:印象里裴炎似乎是个不爱走动的,两家虽然都住在永宁坊,以前却从没上过门,这回怎么突然转了xing?只是一眼看到他,不由还是暗暗点头:这位果然是长得越来越让人肃然起敬了!
裴炎的颌下留起了一把半尺多长的齐整胡须,那张原本太过冷峻的面孔似乎多了几分温和儒雅;而一行礼一开口,虽是再寻常不过的作揖寒暄,也自有一份如对大宾的端严法度。
琉璃不由自主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裴行俭走上两步,含笑抱手:“哪里的话,子隆真真让人喜出望外!”或是因为身量更高,笑容更暖,当他站在裴炎对面时,灯光似乎都被他分去了多半,原本肃穆的氛围也顿时轻松了下来。
琉璃嘴角不由微扬:如果说裴炎看去像一幅端庄规范的汉隶拓本,裴行俭就是魏晋的行糙名帖,虽然笔笔都似漫不经心,却是神韵天成,风骨无双——李治不愧是书法鉴赏家,挑选起居舍人的眼光,的确是一等一的高明……裴炎也看见了琉璃,微笑欠身:“嫂夫人。”
琉璃刚想回礼,从裴炎背后又传出了清柔的一声:“见过阿兄阿嫂。”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上一步,盈盈低头行礼。
琉璃立时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于夫人告诉过她,崔岑娘早已病逝,裴炎先是迎娶了一位刘氏夫人,成亲没两年也是一病而亡,八年前又娶了岑娘的庶妹为继室,“莫看是庶女,竟是个难得的齐全人”。她心里多少有些好奇,忙上前两步,笑着对两人还礼:“不敢当。这位可是崔家妹妹,快请进。”
崔氏抬头微笑,在灯光下,秀丽的面庞就如一朵白茶花在缓缓绽放:“妾排行十三,多年不见阿嫂,阿嫂的风仪竟是尤胜当年。”
琉璃愣了愣,眼前的佳人的确眼熟,她一时却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说来阿嫂当年在别院湖旁挥笔画下的水墨牡丹,气韵生动,至今还如在眼前……”
琉璃眼睛一亮,脑海里一个少女的身影顿时清晰起来——当年在裴家别院的斗花会上,崔带的小妹不正是十三娘么?那时她年纪尚幼,却已写得一手好诗……她不由笑了起来:“十三娘慧质天生,出口成章,才真真让人佩服。”
那边厢,裴行俭与裴炎也寒暄了几句,转头jiāo代道:“你好好照顾弟妹,我带子隆去看看我在西疆拓的碑文。”两人转身往外院书房而去。
琉璃也引着崔十三娘往里走。这院子虽然早已被于氏婆媳收拾过,却到底还缺些装点,上房里更是连待客的饮具都未来得及收拾出来,琉璃抱歉不迭。
崔十三娘笑道:“原是子隆xing急了,收到阿兄的帖子,欢喜之下立时三刻便要过来,我拦都拦不住。”她四下打量了几眼,“听闻阿嫂是昨日才到京,如今处处便能这般齐整,换了是我,还不晓得是怎样一副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