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大长公主翠眉一蹙,眯起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寒意:“夫人果然会说话!原来旁人九死一生,不过是自寻死路,都是天意,都与夫人无gān!”
琉璃神色平静地点头:“大长公主明鉴。”既然退让已是无用,不如便堵上她的话头,也好早日进入正题。
千金大长公主脸色果然愈发yīn沉,狠狠盯了琉璃半日才道:“这么说来,夫人今日上门,倒是深明大义,不计前嫌了?”
琉璃心头微定,欠了欠身:“不敢。临海大长公主原是妾身长辈,虽说之前教训过晚辈几回,那也是指点晚辈的一番好意,妾焉敢记恨?此来一则是上门探病问安,再者,也是看看是否能有出力之处。”
她回身指了指身后的阿燕:“启禀大长公主,这一位是西域颇有名气的女医,于妇人、少小两科颇有独到之处,尤其善于调理久病虚弱之身。妾身这几个月里能携幼子安然跋涉数千里,便是多亏了她。听闻临海大长公主久病体虚,虽说这边有御医坐镇,然则西域医药与中原颇为不同,或有能够互为参详之处也未可知,因此妾今日才冒昧带了她过来。”
千金大长公主打量了阿燕两眼,嗤笑一声正要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常乐大长公主却神色微动,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女医当真擅长调理妇孺?”
琉璃心头一松,微笑着点了点头。阿燕也上前一步,稳稳地肃拜了下去:“启禀大长公主,民妇不过在少儿病妇调理上略有心得,不敢与长安名家相比。”
阿燕原本是那种安静稳妥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这十余年磨练下来,气度虽然依旧沉静,却多了一份引人注目的飒慡大气。常乐大长公主打量了她片刻,缓缓点头:“不必多礼。不知这位女医如何称呼?可曾调理过少儿气逆呕吐之症?”
千金大长公主原本满脸嘲讽,突然听见这一问,神色不由微变,转头瞪向琉璃。
琉璃默然垂下了眼帘。千金自然和自己一样清楚常乐大长公主的软肋所在——她膝下唯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儿,偏偏几个月前染上了呕逆之症,不知请了多少医师,都是反反复复难以痊愈,如今正急着四处求医问药……阿燕已起身回道:“回大长公主的话,民妇姓狄。少儿呕逆之症并不少见,民妇不才,大约总治过几十上百例。”
千金大长公主轻轻吐了口气,垂眸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再也没有兴致开口。
常乐大长公主眉宇间露出几分喜色,正要追问下去,突然看见千金的脸色,一怔之下脸色蓦然yīn沉下来,只是转眸看了看阿燕,眉头又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踌躇片刻,她的声音变得极为清冷:“狄女医果然不同凡响,也罢,你这便随库狄夫人去探视临海大长公主吧,那边还有长安有名的女医,正好一道参详参详。”
她转头看向琉璃,语气越发冷淡:“当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天意人意,自有公论。只是临海毕竟是你家长辈,河东公府于你夫君又有养育大恩,人生在世,终究不能恩将仇报!再说如今她这般病体支离,浑浑噩噩间唯独忧心着自家几个晚辈,我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姊妹到了今日的田地还要被人欺rǔ!”
“库狄夫人,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侍疾尽孝,报答恩qíng,只要你谨言慎行,恭顺长辈的心意,以往之事,我等自然也不会再追究!”
琉璃微觉意外,常乐大长公主言下之意是虽然可以放自己一马,她却会替临海撑腰到底,甚至希望自己也帮她完成心愿,可这事……她忙欠身答道:“谨遵大长公主教诲。琉璃此来是请安探病,绝不敢对长辈出言不逊,更不敢信口开河,搬弄是非。”她只会实话实说,至于让她以德报怨,那是这位贵人太看得起她了。
常乐大长公主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琉璃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你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去吧!”
琉璃默然行礼退下,走出门外,这才松了口气。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郑宛娘并不多话,转身领着她往西屋而去。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门帘,琉璃不知为何隐隐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抚了抚右臂,衣袖下的镯子冰凉,也让她心头宁定了些许。她正要深吸一口气,门帘一挑,一股混合着药味、熏香和陈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琉璃被熏得险些倒退一步,咬了咬牙才迈步走了进去。却见四处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一片昏暗;越往里走,周遭便越发昏暗憋闷,到了里间,屋内已是蜡烛高燃,宛如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