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出了声来。阿凌又闲话起了旧日宫中的老相识。琉璃才知道,咸池殿的诸位宫人如今大多已身处高位,不少甚至在内侍省、六尚局独当一面;而嫔妃们除去头衔由动人的“妃、嫔、美人”改成了正气凛然的“赞德、宣仪、承旨”,编制又随着自然减员而渐渐削减,旁的倒没什么变化,无非是紧紧围绕武后这一中心,创造大唐后宫和谐生活……琉璃越听越是敬仰,顺口问道:“那位邓才人如今怎样了?”
阿凌的笑脸微微一僵:“早就没了。”
琉璃吃了一惊,刚想追问一句,阿凌已摆手道:“都有十多年了,大娘不提我哪里还记得。倒是当日伺候邓才人的阿余,如今似乎是在尚工局里当着管事宫女,我上回入宫还见着她了,丰润了岂止一圈?瞧着倒是很有些威仪了,有个刚从掖庭出来的小宫女手脚笨拙,她站在庭中便是一通教训……”她连比带划地形容着阿余当日的qíng形,越说越是生动。
琉璃静静地听着,不时微笑点头,只觉一刻钟前还薄如蝉翼的岁月,渐渐在眼前横亘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
车子微微一震,在裴宅门口停了下来,有婢女上来打起车帘。琉璃笑着向阿凌一伸手:“凌夫人,请。”当年武后是赦免了阿凌父祖之罪,让她悄然出宫后以医家女的身份进的蒋府。无论人后怎样嬉戏,这人前的面子,琉璃自然要给足。
阿凌落落大方地欠身一笑:“库狄夫人客气了。”
待得阿燕和婢女们从后头的车上赶过来,众人一路往上房而去时。阿燕和阿凌竟是正正经经地探讨起了临海的病qíng,一个引经据典,俨然名家风范,一个经验丰富,实例随手便拈,一时说得旗鼓相当。
琉璃哪里听得懂,倒是一眼发现阿凌的贴身婢子也生着一张粉团团的讨喜面孔,与当年的阿凌很有几分神似,问得一声她的名字是“阿依”,差点“扑哧”一声乐出来。她正想问阿凌怎么给婢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却听阿凌道:“狄娘子所料不错,大长公主口齿不清的毛病这两年是越发厉害了。”
琉璃心里一动,忙问:“是么?她今日不还跟婢子吩咐了好长一篇话?难不成……不是她的意思?”
阿凌笑道:“若是简单几个字的吩咐也罢了,听得惯了倒也不是很难懂,那么大篇的话,定是早就提笔写好,让那婢女背出来的。”
琉璃这才恍然,想到临海这一步一步的心机谋算,不由摇头而笑。
一行人刚刚进了上房院子,紫芝快步迎了出来,向阿凌行过礼后,便低声问琉璃:“娘子回来时,可曾见到荣国夫人府上的人?”
琉璃吃了一惊:“荣国夫人?”
紫芝点头:“适才荣国夫人派人登门,说是请夫人尽快过去一趟。听闻夫人去了河东公府,立时又赶了过去,或是路上错开了?”
琉璃心头微凛,杨老夫人她们不是要在寺庙里做七天法事么?日子还没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才想起裴行俭已直接从河东公府去了鸿胪寺,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阿凌也停住了脚步:“荣国夫人派人来寻大娘了?大娘回长安后难不成还没去过她们那边?”
琉璃摇了摇头:“我回长安时,荣国夫人与韩国夫人都已去了寺里,只是听说韩国夫人自打去年以来身子一直便不大好。”
阿凌踌躇片刻,低声道:“韩国夫人原是伤心太过,积虑成疾,这两个月虽是肯调理身子了,病却反而重了几分,大约还是心思太重之故。”
看着阿凌yù言又止的模样,琉璃心头疑云更甚,却也不好多问,只能打发小米先去准备马车,又请阿凌到堂屋落座。谁知这边还未坐稳,就有看门的小婢女一路跑了进来:“娘子,有位武公子登门拜访,说是奉命请娘子去见荣国夫人。”
琉璃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阿凌已惊呼出声:“周国公过来了?”见琉璃看她,忙解释道:“就是韩国夫人的公子,去年才改了武姓袭爵的。”
贺兰敏之?琉璃心知荣国夫人那边定然是出了变故,忙站了起来,对阿凌抱歉不迭:“今日只怕无暇陪你了,真真是失礼,你是跟狄女医再说会儿话,还是我这便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