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眉头紧缩:“大娘不必管我,我……还是晚些出去,自己出去便好。”
琉璃只得抱歉一声,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了阿凌的声音,“大娘,周国公有些古怪,大娘当心些!”
贺兰……不,武敏之,古怪?琉璃回头看了看满脸纠结的阿凌,心里好不纳闷,却已无暇追问,向她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时近正午,裴府小小的前院里,阳光照在那条被来往脚步磨得分外光洁的青石路上,反一片刺眼的白光。琉璃一步踏入院门,不由便眯起了眼睛——在青石路尽头站着的那位男子正抬头看了过来,整个人似乎比满院的阳光都更为耀眼。
他大约二十出头,面色如玉,眉目分明,五官依稀还看得出当年那个俊美少年的影子,却是出落得身姿修长,气度清贵,一袭随意之极的白色襕袍,在他身上竟也穿出了瑶林玉树般的风华。一双眸子更是如漆如墨,深不见底,随意一瞥间似乎也带着最纯粹的深黑与冷冽。
琉璃心头一震,脚下差点乱了一步,其实若以容色风仪而论,这位武敏之与麴崇裕大约各有千秋,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却分明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东西,明明是阳光下俊朗如画的白衣男子,看去竟如同一朵在幽冷深渊里开倦了的曼莎珠华,似乎下一刻就会悄然消失在眼前的空气中,让人忍不住便想攀折在手,或是至少也要走近两步、多看几眼。
大约看出了琉璃的震惊,武敏之嘴角弯出了一丝似嘲似喜的笑意,微微欠身:“库狄夫人,冒昧登门打扰,抱歉得很。”
他的音色极为柔和,带着些微的沙声,与武夫人那沙软得令人骨苏的嗓音有说不出的神似,而眼前这男人,似乎也比当年的武夫人更当得起“天生尤物”……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这四个字,把琉璃自己也唬了一跳。她忙收拢心神,欠身还礼:“不敢当,荣国夫人但有驱使,自当从命,不敢劳烦周国公亲自登门。”
武敏之依然笑得冷淡:“夫人唤我敏之则可,却不知夫人眼下可方便出门一趟?祖母昨夜偶有所梦,今日心神不安,亟盼夫人前去解惑。”
杨老夫人让自己去解梦?这理由牵qiáng得!琉璃心里苦笑,却也只能点头:“自然方便,有劳武公子带路。”
裴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琉璃在车前站了站,早已等在马车边上的小米却没有像往日那样上来扶她登车。琉璃微觉诧异,转头叫了声“小米”。小米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扶住了琉璃的手,满脸胀得通红。
琉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武敏之。他已端坐在一匹极为高大的黑色骏马上,看去似乎多了一分飒慡英气,但眉目间那股冰凉的倦色却是丝毫未减,整个人愈发显得如隔云雾、幽冷魅人。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小米的手背,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早已过了十八岁。
车轮辘辘,眼见前面就是坊门,小米突然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问道:“娘子,那、那位郎君是什么人?”
琉璃淡淡地道:“是周国公,当今圣人的宠臣,皇后的外甥。”
小米看着窗外呆了好半晌,突然摇了摇头:“国公?长成这样真是,真是没天理!”声音倒是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慡利。
琉璃默默忍住了点头附和的冲动,一个国公长成这样,的确不科学……马车出了永宁坊,一路往西,走了足足两刻钟,才在长安城西南角的永平坊东门内停了下来。琉璃下得车来,脚步不由一顿,眼前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尼寺,门上写着“宣化”二字。她疑惑地看了看武敏之:“荣国夫人是在此处做的法事?”
武敏之眉头微皱:“祖母正在庵中等候夫人。”
荣国夫人怎么选这种地方做法事?琉璃心中纳闷,正想再问一句,武敏之已冷笑道:“夫人放心,夫人虽是金尊玉贵,体面无双,在下却也不至于算计了夫人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琉璃不由愕然,这位国公爷到底是xing子古怪,还是看自己格外不顺眼?
武敏之笑容更冷:“怎么?夫人还是不放心,难不成是要敏之去宫中请道旨意下来?想来以夫人在姨母前的体面,或是连赏赐也一并有了!”
原来他看不惯的是自己在武后跟前的“体面”,那他又算什么?琉璃暗暗摇头,忍不住答了句:“周国公说笑了,国公是何等身份,人所皆知,不必劳烦国公特意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