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进殿时便留意到,殿内只有皇帝与常乐大长公主,听得这语气,心头更是一突,规规矩矩谢恩起身,又向常乐大长公主欠身行礼,便默然等着他们的问话。
等了良久,李治才仿佛不qíng不愿地开了口:“库狄氏,朕听闻河东公世子裴承先夫妇与你曾有过龃龉,不知可有此事?”
琉璃早已拿定了主意——安全第一!听得这突兀一问,她定了定神,缓声答道:“启禀陛下,当年妾年少气盛,的确曾与河东公世子起过冲突,与世子夫人也有过些许误会,不过如今都已时过境迁,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李治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了几分讥讽:“库狄夫人果然宽宏,视名声之事也是不足挂齿!”
琉璃听得这语气越发不善,心里惊疑,又不敢不辩解,只能回道:“一场误会而已,既已解开,自然不敢因此疏远亲族,何况上回妾去河东公府请安,亲眼见到世子夫人在大长公主病榻前衣不解带侍疾尽孝,着实敬慕……”
李治冷冷地打断了她:“原来如此!却不知当年你与临海大长公主之间可也有过什么误会?”
琉璃心里越发警惕:“陛下明鉴,妾非临海大长公主,不知大长公主对妾是否有误会。只是妾出身寒微,礼数粗疏,不得大长公主青眼,也是qíng理之中。何况敲打训导,都是长辈提点晚辈的一番好意,妾不敢对大长公主心存误会。”
李治冷哼了一声,心里愈发烦闷,今日召见的这两个人看来都没什么可问的了,一个是不知进退,给个台阶也不肯下,一个却是滑不留手,生怕累及自己——裴守约,大约就是因为娶了这个妇人,才会变得那般畏首畏尾吧……常乐大长公主早已听得不顺耳,见皇帝沉默了下来,忍不住道:“不错!敲打训导,都是长辈的一番好意。做晚辈的,若是连个孝字都不知,要那么些学问作甚?”见琉璃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在那儿,一声也不吭,她冷冷地添了一句:“难不成你们裴氏一族就是这般看待德行二字的?”
琉璃心里叹气,她自然不敢忘记武后是要她们多替裴承先夫妇说话的,眼下qíng形不妙,她倒是不想说了,可常乐这话叫她怎敢不接?她正脑中急转,想找几句妥当的话应对过去,就听帘子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陛下,大长公主,事qíng问得如何了?”
纱帘一分,武后穿着一身家常的湘色衣裙,含笑走了出来,脚步轻快,笑意盈盈,整个人就如一阵chūn风chuī入,整个大殿似乎都温煦了起来。无论是李治眉宇间那份含煞的威仪,还是常乐大长公主咄咄bī人的盛气,转眼间便被消融得无影无踪。
琉璃心神顿时一定,上前一步就要行礼,武后笑着摆手:“罢了罢了,不必多礼!前几日还听说你最近有些累着了,今日看着jīng神还好。”
琉璃只得深深一揖:“多谢皇后殿下关怀,妾这两日已是好多了。”
武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打量了李治两眼:“陛下的身子果然是大好了,忙了这半日,看着倒是更jīng神了些!如今事qíng可有了决断?”
李治自她一露面,脸色便有些复杂,听得这满是关怀的轻松语气,心头顿时松了一半,想了想才答道:“裴舍人与库狄氏都云,当日不过是一场误会。”
武后微笑点头:“裴氏族风严谨,果然都是谦谨守礼的。”
李治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下意识地看了常乐大长公主一眼。常乐大长公主笑着对武后欠了欠身:“皇后所言甚是,裴氏一族家风的确严谨。只是树大多枝,这般百年世家,有些枯枝残叶也是在所难免,因此朝廷更要奖善罚恶,如此方能有助于裴氏门庭,亦有助于朝野教化。”
武后笑道:“正是,树大多枯枝,不但裴氏要引以为戒,皇族宗室身为子民表率,更应多加自律,免得让那几个奢华无德的损害了名声。”
常乐大长公主笑容微僵:“宗室子弟自然应以身作则,只是皇室尊严,却是不能容人轻慢,天家骨ròu,更不能容人欺rǔ!”
武后似乎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头:“大长公主说笑了,谁敢欺rǔ天家骨ròu?”
常乐大长公主看着她明知故问、轻描淡写的模样,心头火起,索xing再不兜圈子,沉声道:“旁人不说,临海大长公主这些年来,何尝被河东公府的那位世子放在眼里过?若不是bī不得已,又怎会在病中递上改立世子的折子?如今河东公业已病逝,这袭爵之事,却不知圣人与皇后如今是否已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