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害死了月娘!”
武夫人的声音凄厉无比,一张脸被刻骨怨毒扭曲得近乎浄狞。琉璃不由闭了闭眼,手臂被抓住的地方疼得钻心,此时她却无暇理会,满脑子转的全是——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样的内qíng,难怪武后会突然对月娘痛下杀手,难怪对武氏兄弟那样深恶痛绝,难怪月娘是在宫里出的事,伺候武夫人的婢子们却被处理了个gān净……只是眼下,自己又该怎样脱身?正思量间,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
琉璃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起身去看看,武夫人却几乎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两只手上,她挣了两下都无法挣脱,大急之下只能压低声音叫道:“夫人,外面有人说话,是不是圣人到了?夫人,您让我出去迎一迎!”如果杨老夫人都无法让武夫人清醒一些,也许皇帝可以?
武夫人扭曲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迎他?迎他做什么?那个人,一生一世都只敢躲在别人后面,让别人去动手做他想做的事qíng!他想杀长孙太尉,却只敢让媚娘去动手!他想废媚娘,却只敢让上官仪去顶缸!他眼见着自己的心腹帮手和亲生骨ròu身首异处,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宠着月娘,让月娘去顶撞她去气她!他除了躲在那张龙chuáng上当他的太平天子,就只会说……”
她的声音突然诡异地低了下去,带着点颤巍巍的沙哑:“顺娘啊,你莫要怨朕,眹也是没有法子,我虽然是大唐天子,这宫里宫外,哪个真的肯听朕的?朕心里的苦,又有谁知晓?”
琉璃几乎骇然失笑,武夫人锐声笑了起来:“尼师,你说,他这样的人,死后定然进不得佛国吧!定然也会和我一样下地狱吧!”她定定地看着琉璃,目光中仿佛有火焰燃烧。
琉璃心里一万个同意,到底不敢真的答出来,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武夫人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琉璃心头一颤,这样的笑容,那日在蓬莱宫里,她在武后脸上分明也看见过!武夫人和武后模样并不太像,但这一刻,两张笑容却几乎可以重叠起来,都是那么嘲讽,那么冰凉……武夫人突然松开手俯身在地,对着空中连连叩拜:“佛袓在上,我们这些人确都该下地狱,但月娘不该啊!她才多大?她不懂事,她也没害过人!我生气时是骂过她咒过她,我是说过她要找死就赶紧去死,莫连累了旁人!可这只是气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会是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月娘,月娘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再是恼她气她,我也不会真的想让她去死!
“若不是信着佛祖,听到月娘的死讯时,我就随她去了!横竖活着也不该是受煎熬。可我不敢犯杀戒。后来明先生又说,一切都有定数,月娘是命数不足,受不得那么大的富贵。明先生还说,我也有我的命数,若是故意求死,反而会折了儿女的福分。所以我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孝顺母亲,为来世积福,为儿女积福!
“佛祖明鉴,我就是在为他们积福。圣人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跟他说我不怨他;母亲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带着阿媛一趟趟的进宫;就算敏之恨我怨我,觉得是我不肯听母亲的安排才害了月娘,我也从来不跟他分辩!这样,他有圣人照看着,有母亲护持着,日后是不是能多点长长久久的福分……”
琉璃忙悄悄往后挪了挪,踮着脚退出了屋子,几步走到了院门外面。外面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她这才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背上早已是一片冰凉,武夫人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dàng不绝一她之所以会如此难以释怀,不仅仅是因为伤痛吧?更多的大概是内疚,因为她真的妒忌过、诅咒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响,琉璃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却见镜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上当真捧着一套青瓷茶具,看见琉璃,仿佛也吃了一惊:“库狄夫人?韩国夫人她、她可还好?”
琉璃不由牙根发痒,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尼师可算回来了!尼师走得太快,我倒是想陪韩国夫人说说话,可夫人不知怎的,眼里却看不见我,只是一口一个尼师,我也只好赶紧出来找您了。不信您去听听,夫人只怕这会子还在跟尼师说话呢!这可如何是好?”今日的武夫人之所以突然迷了心窍,多半就是被这位尼师的胡说八道触动了心事,她有本事惹祸,却没本事收场,居然想把自己拉进来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