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目光闪动地看了院门两眼,突然长叹着念了声佛:“地藏菩萨在上,贫尼不敢欺瞒库狄夫人。适才韩国夫人过来,是让贫尼为她解梦,言语间颇有些颠倒。贫尼便想着给韩国夫人煮点清心宁神的药茶,也能让她定定心思。没想到库狄夫人也过来了。夫人还没进门吧?不如这便随贫尼一道进去?”
琉璃不由一楞,镜月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动帮自己撇清却又想让自己进去?她笑了笑:“既然韩国夫人在里面,又有话要对尼师说,我还是不去打扰的好。”镜月抬头看着琉璃,神色谦卑又诚恳:“贫尼自知唐突。可贫尼算什么人物?若是惹恼了夫人们,莫说贫尼死无葬身之地,这间小庙只怕也难得好结果。今日之事,贫尼原不敢令夫人为难,只是想请夫人一道进去劝劝韩国夫人,不谈旧梦,且品新茶。韩国夫人心思有些重,有夫人在,大约还能听劝些。何况等到韩国夫人醒来神来,万一问及前事,有夫人在,贫尼的话她也能信不是?”琉璃皱了皱眉,原来镜月打的是这个主意!一则是看自己有没有法子让韩国夫人清醒过来,再者便是估量着自己刚回长安,与那些旧事无gān,正好与她互相作证,抵死不认曾听到过那些要命的话……琉璃想了想,还是揺头笑道:“尼师太过抬爱了,尼师德高望重,能言善辩,琉璃望尘莫及。若是韩国夫人不肯喝茶,或是喝了之后依然故我,我一个外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镜月毫不犹豫地道:“若真是如此,贫尼定然不敢连累夫人。此次贫尼惊扰了夫人实在是万不得已。日后夫人若有什么吩咐,贫尼定然万死不辞”说完也不管手里还端着沉重的托盘,深深地弯下了腰去。
琉璃心里叹气、这话自然未必能信,但事到如今,就算镜月让自己离开,自己真敢掉头就走吗?她索xing也含笑欠了欠身:“尼师太过客气了,相逢即是有缘,琉璃愿听尼师派遣。”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脸上都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请!”
松木门“咣当”一声,终于被合得严严实实。碧蓝的天空中,几团不知从哪里chuī来的云彩遮住了日头,也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yīn影。偌大的东院愈发显得宁静,几只不久前被惊起的小乌重新落回枝头,四下望了几眼,大约再也没见来去如风的身影,便又若无其事地鸣啭了起来。
隔着两重院墙与佛段,尼寺的西院里,一处几乎一模一样的松木门也突然发出了“咣”一声,一个穿着雪青色衫子的身影飞一般闪了出来'又回头叫道:“关门!快关上门,不许她们出来!”
跟着她跑出来的婢子忙忍笑回身拉上了门环,也关住了那满院的笑声。
阿媛的脸颊绯红如火,连耳朵都是一片粉润,听着门内的隐隐笑声,恼得用力跺了跺脚,冲婢女吩咐道:“你先拉着门,不许放一个出来。°说完转身就走,眨眼间便冲进了满园的绿荫之中。
午后的西院看不见几个人影,阿暖却觉得那笑声仿佛依旧在追逐着自己的脚步,她不由越走越快,不知不觉便转到了靠近后段的一处杏林边。
四下一片静谧,似乎连乌鸣声都听不到。阿媛终于缓下了脚步,慢慢喘匀了气息。抬头看了几眼头上那繁花如雪的树枝,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红晕,嘴角抿着的那点微笑,明丽得难描难画。仿佛被这笑颜所摄,满树的杏花土壤微微一颤,随即才听到,从杏林深处隐隐传来了一阵“砰、砰”的声响。阿媛听了好一会儿,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循声走了过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標杏树下面,正在发狠般一般一脚接一脚地端着那并不粗壮的树gān,雪白的花辦簌第jiāo地落了满地满身。她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表兄?”
那身影一僵,半晌向没有回头。阿媛不好意思地改了口:“姊夫,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她瞅了瞅那颗犹自颤动的杏树,没敢再问下去。
武敏之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负着手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异样,一双眼目青里满是血丝。阿媛吃惊地睁大了眼晴。武敏之却抢先冷冷地喝道:“你怎么一个入跑到这边来了?”
阿媛被这么一问脸上又有些发烧,一时倒也没留意到武敏之比平日更暗哑的声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道:“这边、这边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