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的手突然微微一颤,不等琉璃看清他的表qíng,便俯身紧紧揽住了她,轻声道:“琉璃,你听见没有,就快好了,咱们一起加把劲!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一定,一定要陪着我!”
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异样,琉璃一时也辨不出其中的悲喜意味,只觉得他怀抱温暖而双唇却是格外冰凉,那低低的鼓励声里带着安慰,带着祈求。她自己早已满嘴都是腥味,却也努力憋住了一口气,按着阿燕的引导用了几次劲,耳边终于听到一声尖叫:“出来了!出来了!”随即便是几声啼哭和一片欢腾:“又添了个小郎君!”裴行俭抬起了头,那微笑的面孔在琉璃眼里却变得有些模糊:“琉璃,咱们的四郎也出来了!你听听,他哭得多有jīng神!”
四郎?他到底会不会数数啊!琉璃心头一松,脑中只转过这个念头,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沉沉的昏暗。
一片混沌之中,琉璃觉得自己断断续续地做了好些梦,又仿佛是随着一条河流载沉载浮,待得整个人终于浮出水面时,首先竟是听到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她慢慢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已像平时一样躺在卧室的大chuáng上,窗外似乎已是早晨。裴行俭和衣睡在chuáng榻外面,侧身而卧,一只手环着她的肩头将她揽在胸口。从窗棂里透进来的晨光照在他的背后,看不大清他的脸上的表qíng,却把他鬓角的几缕灰白映得分外清楚……琉璃心头一紧,正想仔细瞧瞧,裴行俭已蓦然睁开了双眼,对上她的目光,又腾地支起了身子。琉璃这才看清,他不但鬓角添了白发,面孔也明显瘦了一圈,眼里满是血丝,一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琉璃的脸上,仿佛呼吸间她就会蓦然消失。
琉璃一阵心疼,忙哑声道:“守约,我没事。”
裴行俭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来,用手背一遍遍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仿佛终于确认她就在自己眼前,脸上才慢慢露出往日的温和笑容:“没事就好。你现在身上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可想吃点什么?”
琉璃嗓子发gān,身上到处酸疼,可心里到底惦记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忙问道:“孩子呢?他们怎么样了?”
裴行俭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些自豪:“他们都好得很。蒋奉御那天也来了,他和韩四细细看过两个孩子,说他们个头虽小了些,身子却都还健壮。这两天他们吃奶都吃得极好,入夜后也不闹腾。眼下天气正暖,只要jīng心调理,用不了两个月,定然就能变得白白胖胖的!”
琉璃松了口气,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两天?”
裴行俭眼底的qíng绪复杂难言,笑容却依然轻松:“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能睡么?都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
难怪他起来会如此疲惫!琉璃心里更疼,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只觉得他身上仿佛都单薄了好些,裴行俭反手揽住了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两人相拥无言,还是琉璃突然想起了一事,低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怀的是双生子了吧?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裴行俭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更是温柔:“这种事,遇上了便是遇上了。你安安心心养着身子比什么都qiáng,又何必说出来让你也担心害怕?”
“害怕?”琉璃困惑地抬头望着裴行俭,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裴行俭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略一思量才疑惑道:“你是不是见惯了苏桐苏槿那对双生儿,便觉得此事寻常得很?”
琉璃点了点头,心道,就算没见过他们,我也不会觉得双胞胎有多不寻常啊!
“那你总知道双生不吉这种说法吧?”
琉璃茫然摇头,双生不吉?还有这种说法?虽说她平日不爱跟人议论家长里短,但多子多福还是知道的,一次生俩,为什么会不吉利?
裴行俭伸手撑住额头,失声笑了出来:“琉璃啊琉璃!”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经史上有的正经说辞,只是双生儿到底少见,十有八九会又早产难产,母子平安者着实不多,好些双生子里有一个还会格外孱弱。久而久之,就有了双生者母子兄弟相妨的说法,好些人家生下双生子后会立刻送走一个,平日里也特别忌讳旁人提及此事。也就是恩师那般豁达的,才不会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