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的目光愈发温柔:“再说咱们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我就算信不过旁人,还能信不过你?不管怎样,你总不会害我,总是为了我好,是不是?”
琉璃心里顿时满满的全是感动,忙用力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裴行俭却笑吟吟地挑起了眉:“你明白就好。所以有些事就算我瞒了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定然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啊?琉璃呆呆地看着他,简直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裴行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松开双手,转身脱下外衣丢到了一边。婢子们准备的热水早就凉透了,他却毫不在意,自己拧了棉巾擦了把脸,回头笑道:“今年天气热得倒快,这夹絮的衣裳眼见就穿不住了……”
琉璃下意识接了句:“那我去给你找件薄些的出来。”刚走两步,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就算完事了?敢qíng折腾了半天,自己纯属吃多了撑的,而他日后不但可以接着蒙自己,而且还能蒙得理直气壮?事qíng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停下脚步,刚想回头,裴行俭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将她环在怀中:“还在想什么?都说了你别担心。旁的事我不敢说,有一桩我还是能保证的,不管是裴光庭还是裴耀祖,我裴行俭此生若是再有子女,定然都是琉璃你生的!若违此言,就叫我生生世世都再也见不到你。”
这叫什么话?她忍不住回头嗔道:“你胡说什么?”
裴行俭笑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若违此言,就教我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这就更不像话了!琉璃有心反驳,却发现好像怎么说都会上他的套,瞧着他格外明亮的眸子,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掰开裴行俭的双手甩到了一边。裴行俭立刻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了好了,你还真的恼了?是我胡说八道,待会儿我给你煮茶赔罪,好不好?”
煮茶?琉璃有些意外,转头看了裴行俭一眼。
裴行俭的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眼神却温柔深邃得几乎能让人陷进去:“我好像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煮茶给你喝了。”
是啊,自打回了长安,一事接着一事,真是好久没有喝到他亲手煮的茶汤了。想起以前的静好时光,琉璃心里满是柔qíng,转头向裴行俭嫣然一笑。
裴行俭呆了一下。琉璃趁机挣开了他的手掌,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拍:“乖!”
裴行俭不由哭笑不得。琉璃飞快地退开两步,在裴行俭反应过来后的慡朗笑声里轻快地挑帘进了里屋,弯腰打开衣箱。
衣箱最上头正是她给裴行俭新做的chūn袍,gān净的露糙色缎面,卍字纹织锦镶边,袖口上的祥云对雁还是琉璃这半个多月来亲手一针一线绣好的,只是当时绣进去的百般滋味,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甚至连她心底压了多年的矛盾担忧,也已被他的话化解掉了大半……琉璃轻轻摸了摸衣领,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外屋里,裴行俭看着那晃动的帘子,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那张没有表qíng的面孔就像戴上了一副空白的面具,唯有黑沉沉的眸子里仿佛沉淀着无数复杂的qíng绪,难以言表,无从述说。
第八章平地惊雷此心无悔
入夏之后,洛阳城便一日比一日闷热起来,那些四通八达的河道在chūn日里为这座城池增添了多少秀色,此时便给它奉上了多少湿气。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坐落在西北坡地上皇宫了。这座巍峨壮丽的皇宫南临洛水,横跨天河的天津桥北头便是直对皇城的正门应天门,不过由于地势高耸,当洛水上的微风掠过重重高墙chuī入朱栏碧瓦之间,带来早已不是满是红尘浊气的cháo热,而是超然俗世的清凉。
当然,也有一些东西在被带入这里之后,会变得更加炙热而沉重,沉重得几乎能令人窒息,譬如那些尘封的秘密。
在靠近山顶的仪鸾殿里,琉璃就被那突如其来的“法常尼寺”四个字砸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好容易张开嘴,吐出的却是最空dòng无力的一句话:“殿下恕罪!”
殿堂正中的贴文屏风榻上,武后依旧在闲闲地把玩着手上的玛瑙shòu首杯,晶莹绚烂的双色玛瑙在她涂着丹蔻的修长玉指缓缓转动,华彩流转,煞是动人。她的语气也是一派漫不经心:“夫人不必多礼,夫人心地慈悲,守口如瓶,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怪罪?我只是有些好奇,当日我姊姊到底跟夫人说了些什么?以至于我的那位好侄儿听到之后,转头便对媛娘做出那般禽shòu不如的事qíng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