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之咳了两声,瞧着李贤微笑:“殿下,你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今日过来,不就是想要我这条命么?我自己动手就好!横竖我很早以前就活够了,活烦了,活腻了!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祖母,对不起阿妹,我不想再对不起阿贤你,对不起这世上所有的亲人……”
李贤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在他脸上:“阿贤也是你叫的?谁跟你有什么gān系!”
贺兰敏之被打得偏过脸去,一口血沫喷得老远,眼神也涣散了起来:“殿下教训得是,是我说错了话,殿下如今是什么身份,殿下跟我又有什么gān系?”说着说着,便“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却是出奇的凄凉。
李贤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有些挥不下去了。其实贺兰敏之虽xingqíng冷傲,对太子几个都爱答不理,可这两三年里对他却着实不坏,也正因如此,这件事爆出来之后,他才会愈发愤怒……旁边的侍卫快步上来,低声劝道:“殿下息怒,莫要为这人脏了自己的手!”
李贤勃然大怒,回头喝道:“你也跟着胡说八道什么!”
侍卫吓了一跳,心里好不委屈,这不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么。大伙儿过来打他几下,注意莫落了痕迹,再叫猞猁在他腿上咬两口,这食ròu的凶shòu口齿上都是带毒的,贺兰敏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再这么带着伤带着病的在大热天里赶路,能活几天?谁知殿下一见这贺兰敏之就气得失了分寸,这样下去,当真生生打死了他,岂不又是一场麻烦?
李贤吼完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回头再瞧见贺兰敏之那半死不活的脸色、了无生趣的眼神,突然一阵厌烦,松手把他丢在了地上,自己狠狠地吐了口气,回到坐骑前翻身上了马。
领头的侍卫暗暗松了口气,对马上带着猞猁的小内侍使了个眼神:“道生!”
那叫道生的内侍不过十二三岁,个子也生得瘦小,一张脸倒是漂亮得雌雄难辨。看着一身血迹的贺兰敏之,他的脸色多少有点发白,而他后头蹲着的那只猞猁闻到血腥味后,却是兴奋得从喉咙里不住发出呼噜声。
听到有人叫他,道生回头看了猞猁一眼,皱眉安抚了两下,方带马到了李贤跟前,轻声道:“殿下,斑奴这两日原是有些跑野了,今日见了血怕收不住,不如、不如过上几日小的再跑一趟,定然不叫殿下背上gān系。”
李贤不耐烦地一挥手,倒是没有冲道生发火,只是转头瞧着贺兰敏之冷冷地道:“你不是活腻了活够了么?怎地还不自己动手?”
贺兰敏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摇头笑道:“殿下啊,我若今日在此了断,未必不会连累殿下,罪人命贱,只是何必让皇后又寻到由头来发落殿下?”
母后?李贤的脸色顿时更加yīn沉。母后也太偏心了,她看不上自己也就罢了,可太子阿兄呢?还有幺妹,她还不到5岁,这禽shòu就敢当着她做那种丑事,这般奇耻大rǔ,母后却还要保住他的xing命,说什么是因为华阳夫人苦苦求qíng。可谁不晓得这贺兰敏之的丑事还是那库狄氏首先向母后告发的?说来说去,在母后心里,娘家人永远比他们兄妹更重要!
他越想越恨,正要令道生放出猞猁斑奴。贺兰敏之却艰难地弯下腰去,捡起了李贤丢下的马鞭,仰头微笑道:“殿下,贺兰敏之不过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殿下要杀要剐,自有千百种法子,今日殿下用的却是最糟的一种,不但脏了自己的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侍卫下人。让亲者痛,仇者快,何苦来!”
李贤还未答话,一旁的道生脸色已然大变——亲者痛?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了贺兰敏之一眼,这位昔日的翩翩公子此刻满脸都是血污灰尘,可嘴角绽开的笑容却依然gān净优雅,瞧着李贤的眼神更是柔软得近乎魅惑。不知怎地,赵道生突然想起了从某位公主侍女那里听到的几句传言——殿下其实不是皇后所生,而是韩国夫人的亲生骨ròu。这话当时听來自然是荒谬之极,可如今看来……他心里发怵,忍不住紧紧揪住了猞猁脖子上的皮圈,低声叫了句:“殿下!殿下三思。”
李贤看了看道生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眉头不由也皱了起来。
贺兰敏之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是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马鞭,脸上的笑容透出了几分苍凉:“殿下放心,殿下今日送我一程,罪人在这世上所有的心愿已了,殿下过些日子,静等好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