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在飞尘中远去的骑者,小卒忍不住“呸”了一声:“哪里来的…”
旁边的老兵忙一把拉住了他:“要死!这是沛王殿下出城打猎呢!”
沛王?回想着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突厥良马、华服少年和马上蹲着的猞猁,小卒子忙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先前闪避不迭的人群却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连坐在碧油车里的小娘子们也纷纷掀帘往外张望——这位沛王可是位英俊潇洒的少年亲王,平日最喜游猎,听说不但英武多才,还很多qíng。在洛阳城的王孙公子中,论名气也就比周国公略小一点,不过那一位前两天巳被圣人下旨改姓夺爵、流放雷州了,此生只怕再也回不了洛阳……此时,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小娘子们口中那位“英俊多qíng”的沛王李贤脸色却yīn沉得可怕,他胯下的青骢马早已跑得四蹄腾飞、大汗淋漓,却依然被他一鞭接一鞭地不断狠抽,长鞭破空的声音听着都有些瘆人。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年轻侍卫相视一眼,年纪略大的那位提缰追了上去:“殿下,殿下不必着急,那人才走了不到一日,咱们这样的快马,不出一个时辰定能追到!”
李贤恍若未闻,扬起手里的羊脂玉柄绞丝长鞭又狠狠地抽了下去。侍卫还想再劝,看着李贤的脸色,想起这位殿下昨日狩猎回来听说那消息时的bào怒,到底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跑出了三十多里,在超过了无数马队车队之后,终于在一处山坡下,瞧见了要追的目标。开路的侍卫一声呼哨,几匹马冲将过去,将那三个步行者团团包围起来。
这三人中两个都是做差役打扮,中间那个则是一身本色素袍,身形消瘦,弱不胜衣,样貌气度却依旧出众,那憔悴而jīng致的眉眼,加上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看去竟有一种异样的优雅。正是昨日被押解出京的贺兰敏之。
抬头瞧见这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人马,两个差役都唬了一跳:“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等是大理寺官差,有皇命在身……”
贺兰敏之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待看清楚一马当先的李贤,那张苍白疲惫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竟是沛王殿下前来相送?罪人贺兰幸何如之!”
两个差役相顾色变,忙上前行礼。李贤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们?瞧见贺兰敏之的笑颜,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股邪火顿时直冲脑门,他二话不说提缰而上,便挥起马鞭对着贺兰敏之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贺兰敏之只来得及抬手遮住头脸,便被鞭子抽倒在地。李贤犹不解气,跳下马来,手上的长鞭犹如灵蛇,呼啸着继续狠狠抽向地上那个抽搐着的单薄身体。贺兰敏之身上的素袍很快就被抽破,血痕也一道道地浮现了出现,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个侍卫都有些怔住了,李贤却更是愤怒,丢下马鞭,上前一步弯腰拎住了贺兰敏之的衣领:“你少给我装死!”
贺兰敏之的脸上早已沾上了灰尘,下唇也被咬出了鲜血,可对上李贤愤怒的面孔,却还是努力着弯起了嘴角:“殿下说笑了,时至今日,我还用得眷装死么?不过今日我还是要请殿下高抬贵手,毕竟,这天下谁都可以杀我,太子和英王能,侍卫们奴婢们也能,就是殿下您,不能!”
李贤怒道:“你浑说什么?我怎么就杀不得你?”
贺兰敏之喘息着笑了出来:“殿下是什么人?我贺兰敏之又是什么人,如今我早已生不如死,殿下又何必为我这将死之人脏了自己的手,也……”他努力凑近了一点,一字字低声道,“违了天理,背了罪孽。”
他的语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笃定,李贤不由一阵恶心,把贺兰敏之像扔垃圾般扔到地上,又上去用力踢了两脚。
贺兰敏之一口血喷了出来,嘴里依旧低声道:“殿下,你让别人来打死我,你不能脏了手,不能因为我脏了你的手……”
他满嘴满脸都是血,那笑容却愈发妖异,仿佛从容无比,又仿佛压抑着什么兴奋,看着李贤的目光更是又欢喜又亲切。李贤再是愤怒,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被贺兰敏之这样笑着、看着,心底里不知怎地竟是寒,随即便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俯身又把他拎了起来,咬牙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