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子瞧不见的观景台下,裴行俭却走得一步也不曾迟疑。出了宫门,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打马过桥,不多时便回到了宗仁坊的裴府。
四郎喝五郎都已经歇午觉了,琉璃却一直在屋里转着圈,听见回报,忙迎出了门外。待得瞧见裴行俭温和如常的面孔,她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拉着他上下打量:“你……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裴行俭笑吟吟地挑起了眉:“我又不曾知qíng不报,圣人怎会把我怎么样?”
琉璃窘迫地笑了笑,这事儿原是她太过托大,此时自然只能诚恳认错:“守约,有些事我也没想到最后会这样,事关旁人的名声xing命,我又有些拿不准,所以一直也没跟你说,都是我的不是。”
她转头把人都打发了下去,又吩咐紫芝在外头守着,这才把裴行俭拉进里屋,低声把事qíng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裴行俭神色却是平静异常,听到贺兰月娘的那段秘闻,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直到琉璃说起自己脑子一热,把武夫人所托之话也如实转达了时,他才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先前还想着,我家琉璃到底还是没心傻到家,看来还是欢喜得早了些。”
琉璃心qíng更是低落了下来:“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武夫人当时的样子,就怎么都忍不住了。不管旁的事如何,武夫人这些年待我真的不薄!只是这样一来,圣人原本就不待见我的,今日更是连皇后也得罪了……”
裴行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打紧,你不就是又犯傻了么?横竖我也习惯了。”
琉璃无语地看着他,简直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裴行险的笑容愈发戏谑,眼神却异常柔和:“再说了,我也不比你qiáng多少。皇后原先就不待见我,今日我也把圣人给得罪了。你瞧瞧,咱们连得罪起人来都这般心有灵犀,要论天作之合,谁还能跟咱们比?”
这事儿也很值得自豪?琉璃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担心:“你当真得罪圣人了?都是我不好,今曰圣人是不是难为你了?要不要紧?”
裴行俭满脸轻松:“难为是难为了,要紧却不大要紧。谁叫我自己赶了这么个好时辰?圣人一瞧见我,便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后来大概是见我赶路赶得láng狈’脸色才慢慢好了些,最后更是大发慈悲,让我专心主持长安那边的吏选便好,省得两地奔波。”
主持长安的吏选?琉璃虽不大明白两都的吏选有什么不同,却也知道,皇帝如今在洛阳,长安那边的铨选只怕不如这边的要紧……她刚想发问,裴行俭已笑道:“你莫多想,难不成还能让李相回去?再说,回长安又有什么不好么?
也是,李敬玄才是主持吏选的宰相,裴行检只是副手,而且回长安也的确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远离宫廷,这就比什么都qiáng。只是,事qíng真的能有这么简单?琉璃仔细地看了看裴行俭的脸色,追问道:“圣人当真没有迁怒于你?”
裴行俭剑眉微扬:“迁怒又如何?你原本就是被迁怒的,再迁点在我身上不也是应当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把我打发到西域去,你怕么?“琉璃摇了摇头,当然不怕,她求之不得好不好?
裴行俭大笑:“这不就结了?”
他的眉梢眼角平日都是一派温润清雅,可这一笑之何,不但神采飞扬,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豪气,仿佛这世何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挡得住他。
看着这张飒然明慡的笑脸,琉璃只觉得满天的乌云都散开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舒展的眉梢,然后也笑了起来:“好,咱们这就回长安去!”
六月的清晨,天地清朗,微风送慡,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
在悠长的晨鼓声中,定鼎门再次轰然dòng开。随着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城门上,那高耸的楼观在万丈霞光中愈发壮观瑰丽,望之犹如天阙;而在城楼下方,牵着骆驼的胡人、佩着长剑的士子和挑着拉着各色货物的贩夫走卒也愈发得拥挤暄嚣,市并气息浓郁bī人。一门之内,天都的高远和红尘的繁华就这样奇妙地融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有特色的洛阳风qíng图。
直到日上三竿,阳光渐渐显露出盛夏的威力,城门口的人流才变得稀疏起来。守门的士卒们刚刚松了口气,就听一阵马蹄声急响,七八匹高头骏马从城内飞驰而来,风驰电掣般转眼就到了跟前。新来的士卒还在呆呆张望,老兵们早已退后几步,闪出道来。几匹骏马直冲而过,扬起的尘土呛得众人掩鼻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