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_作者:施定柔(75)

2016-11-07 施定柔

  原来她早已不记得他了。

  在那样漆黑的屋子里彼此luǒ然相对,他们并没有说很多的话。而且那是他的第一次,无论怎么做都显得笨手笨脚,相信并没有让她得到什么享受。

  “来过一次。”

  “对不起,真的不记得了。”她有些歉然。

  “临走的时候你要我不要再来了,所以我就再也没来过。”

  “我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语气渐渐转缓,“免得老被同一个人纠缠。”

  这回答让他意外,却又让他无话可说。

  他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这样算下来,你挣不了什么钱,滴夜楼的老板会不会不满意?”他一向听说jì院的老鸨对jì女格外刻薄,略有姿色的就要整天被bī接客。像她这样动不动就将人拒之门外,且不接受回头客的,就算夜资再高,收入也极为有限。

  三更笑了:“原来你在担心我的生计问题。”

  他窘然。

  “我的确不怎么挣钱。——清淡的时候还要贴上几笔。好在我白日另有生意,可以相互弥补。”

  他愈发惊讶,还想再问几个问题,可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你可还认得回客栈的路?”

  他立即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客栈?”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蜀中人氏。”

  她抬头凝视着他的脸,一缕月光正好照向他的额头,他有一双动人的眸子,宁静如午夜的森林,幽深如秋日的湖水。她深吸了一口气,淡笑:“我们就在这里分手,行么?”

  “行。”他放开了她的手,继续向东走去。

  “谢谢你救了我,”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平静地叮嘱了一句,“不过,分手之后,请忘掉我。”

  “当然。”他没有回头,举起手,做了一个“保重”的姿势。

  她站在街角,一直目送他走到下一个街口,方转身离去。

  ……

  “咣当!”

  “关家娘子,这是什么?”

  “咸鱼。”

  “啊……不必……药钱实在没有就赊着罢,年终结帐也行啊。”

  “年终结帐也是咸鱼,还不如现在就给你。”小个子女人将一个沉淀淀的藤筐从肩上放下来。

  那藤筐有水缸一般大小,足以将她自己全部装进去。

  老金坐在柜台边,叹了一声道:

  “听我说句丧气的话,关家娘子。这孩子又瘦又病,我看是指望不上的,还不如捐到庙里,或许还管得了他几顿好饭呢。”

  “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心疼了。谁说他没指望……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她温柔地看了一眼在怀中熟睡的儿子。

  已经五个月了,他看上去好像并没有长大,还像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猫一样闭着眼蜷在布兜里。稍有一丝风chuī糙动他就会发烧咳嗽,然后一病几天,喂什么都往外吐,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样子也叫活着?不出一年就把全家的积蓄花个jīng光……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管用么?”

  “那可就得问您了。您是大夫,这针不都是您老给扎的啊?”

  “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治人家头疼脑热,惭愧。”

  “您还有别的法子么?”

  “没法子了,过一天是一天罢,想开点儿。哦……对了,前天镇子里来了一位方大仙,被村东的张家请过去三天了,你要不要也试试?我看这孩子大约是……咳咳……中了什么邪了……依我看,叫大仙来驱一驱也好……”

  “多少钱一趟啊?”

  “一百文一次罢,倒不贵。只是需要一头猪,当然……酒水是不能少的。”

  “那您还说不贵?猪没有,咸鱼可不可以?”

  “人家北方人,不吃这个。”

  “哦。”她沮丧地叹道。

  老金也是渔民,早年曾跟着一位江湖郎中到“外面”逛过,算是村子里唯一见过世面的人。旺季捕鱼,淡季开了个小铺,卖点杂货和药丸。村子小,四处山深水大的,大伙儿有点头疼脑热都来找他。他扎针拔火罐,样样在行,渐渐的,也就把他当成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