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好信一把推门出去只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正往走廊尽头走,我忙蹑手蹑脚跟上去,见他进了一个房间便偷偷趴在门外听,送钱不能认错人,要账更不能认错,否则容易出事。听了半晌,大约是一个长安人来粟特,见他这位叫尚唐的朋友,我正听门却忽然向外推开来,生生把我推了个跟头摔在廊上的木地板上,刚才所见那个背影此时用正脸看着我,很粟特的长相,五官深刻,好看是好看,总觉得粗犷了些,他用流利的中原话问我是谁,我不答先反问他是不是叫尚唐,旁边那个长安人便笑,用我听不懂的话和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眼神还带着暧.昧看我,想必说的不是好话,这粟特人仍旧问我是谁,我仍旧没答,只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卢琉桑的人,他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问他是否认识一个范阳人,他摇头,那长安人便笑眯眯问我,你到底是谁?
都问到这份上了说我是谁还有什么用,站起来说声对不住就打算回房去,不想被那粟特人一把拉住衣领我说:“你们中原人礼尚往来,我回答你三个问题你也该回答我三个才公平。”
于是,我告诉他我叫裴光光,受一个叫卢琉桑的人之托来要账!有他的亲笔信做凭证。
粟特人要看信,说若是事实定会给我钱,可这事,我们三人,他们俩是一伙儿的,我傻么……总得找几个证人当场看着不至于他们看完了撕毁了信才行吧?可这粟特我人生地不熟找谁也不靠谱啊,正愁着,走廊地板开始扑腾扑腾的响像一队骆驼经过似的,抬头一瞅,哈,果然是天助我也。来人竟是那刀疤脸一gān人等,我也知道求他估计也不保准儿,没准回头我再走沙漠回长安就被他半路伏击给灭了,可眼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几个人在那长安人房里坐定,刀疤脸举着信给这粟特人看,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我的心也跟着越悬越高,不会他终于想起来欠谁的钱然后恼羞成怒打算杀人灭口了吧?谁成想看完了,那粟特人却激动万分地抓住我肩膀直说谢谢,弄得我一头雾水,不过心总算放下了,暂时应该还能留着这副皮囊喘气吃饭,人高马大的家伙仍旧在激动,并问我要什么作为酬谢……我说让他把钱还了让我回去有个jiāo代就行,他却笑,然后便受了惊的骆驼一样扑腾扑腾跑了,我再看一眼那信,这上面难道有升仙的法子么?他怎么高兴成那样?看长安人,好像他也懂,他跟我摆手:“我只会说,字却一个不认得。”
这事,只有粟特人自己明白了,可他高兴的跑了,也没提还钱的事儿,这我再上哪儿管他要去啊?
又待了几天没动静,倒是与住在这儿的刀疤脸聊了两回,原来他们刚出了粟特东西就被抢了,索xing没损失太多只好折回来,等着采买一些粟特商品贩回长安去卖,他问我何时回长安,我说不急。
是啊,我急什么呢,回去了怎么面对那些人那些事呢?即便十分想念崔扶可如何再回到崔家?回去了面对王小姐我又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与之相处?我不想崔扶为难。
那昙花般一现的粟特人尚唐再没出现过,刀疤脸也带着驼队离开了。
chūn天来了,夏天也过去了,秋天的脚步近了……八月十五的大圆月亮下我穿着粟特女子的衣着想崔扶和禾苗,也惦记卢琉桑,不知道那粟特人去还他钱了没有。
我在这儿的一处酒坊跟着一位老婆婆学酿酒,老婆婆与我语言不通,平日里我们俩都是比比划划,实在说不清了就在沙地上画图然后再抹去,酿酒很难,需要耐xing,我想若是崔扶在就好了,一定能学得很地道,而且一定已经将粟特话学会了。眼前忽然多了一块儿帕子,仰头看看,是老婆婆,她指了指眼睛,我一抬袖子抹掉眼泪冲她笑了笑,摇摇头。
“灰-家-吧。”老婆婆三个字说的很是费力,可我听懂了,眼泪煞时便止不住,老婆婆在我旁边坐下看着我哭。哭够了把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给她听,她只是眨着眼一脸平静地听着,最后还是那三个字“灰-家-吧。”
又一个chūn天来的时候我决定回长安,不管怎样,都该回去了,带着很多老婆婆送的蒲桃酒,又买了许多粟特的特产和小玩意,有给禾苗的,当然,大部分是用来卖掉赚钱用的。我在找商队的时候刀疤脸又神奇般出现了,要了我六头骆驼,我说没钱,他说可以先欠着,回头把货物卖了再付钱也行。原来,长相和心地不一定就是对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