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_作者:东篱菊隐(7)

2016-10-29 东篱菊隐

  长安很繁华,熙来攘往。

  邹府搬了,我九岁之前是在开明坊,院子虽不很大却满满当当的。如今邹府在怀德坊,亏了我娘百般节省让我去私塾学了所以还不至于错认了“邹府”两字。

  此时是huáng昏,太阳在薄雾里被晕染得大大的,照得那乌头大门上扛着的鎏金牌匾愈发的华丽。

  难怪老骆驼忘了我娘,即便不忘他也会觉得这样的宅子我娘亲不配来住吧。

  除了三管家没人到门口迎我,这位三管家态度也不甚热qíng,脑袋无jīng打采耷拉着,像洛阳市上斗败了秃了毛的斗jī。

  我没赏他一句狗眼看人低,因为我觉得他还不配。

  我是谁?我是堂堂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

  对,我是堂堂……大小姐!即使是被冷落的,但我也是嫡出长女——这是改朝换代也不容抹杀的事实。

  三管家说,东台一位侍郎寿辰,老爷去赴宴了,吩咐说大小姐到了便先歇着明天再见。

  他领着我七拐八拐绕得晕头转向,我本来就是拐两个弯就会找不着路的主儿,这邹府又大得离奇,大也就罢了,偏弄得还奇门遁甲一般的布局。

  我是没什么学问,可我很奇怪,朝廷明明颁布了“营缮令”规定了什么几间几架的,可这邹府显见着是大大超出了,这云楣绣柱、玉栏朱楯的,又有假山堆叠、碧水环绕,往来者无不锦衣华服,比我们归人坊的贾大善人穿得还金贵。

  我想,不,我确定自己不想在这儿住太久。老骆驼都敢弄一宅子跟皇宫比金碧辉煌那离死还远么?他死我会哭两声,可最怕的还是连累了我。

  一处宅院,垂花门一开,映入了满眼的花架子,即便是夜幕,可灯火通明的也仍旧看得出花开的喜人。

  三管家说,老爷说了,大小姐从小喜欢花糙,是以特命人搜集了许多的奇异花糙来给大小姐把玩。

  消息不灵通了不是,大小姐我已经不喜欢花花糙糙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

  正房门口儿台阶两边站着两溜水葱样的小姑娘们,虽模样大抵不如石姬酒肆里那些个高鼻深目的胡美人,可她们也没眼前这两把小水葱看着华丽,相比之下我这堂堂大小姐倒像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了。

  两个丫环去推门,迎面一阵郁郁香气扑面而来,这香气我没带过,但绝对比我荷包里的艾糙要香。

  房子里头就更没法形容了,此时我不禁感慨自己以前眼光鄙陋,竟还觉得洛阳令府上便是人间富贵至极的地方,蠢物!

  这里让我震惊,从九岁时离开京城到如今我一直以为邹府还是那个邹府,还是那满满当当的热闹样子,我真是个蠢物,我都会长大长高,邹府自然也会长。

  我见过摆谱的,我也摆过小谱儿,如今,我想我要做的就是把谱儿尽量往大里摆,于是,我装作对满屋子金银珠玉珍珠玛瑙翡翠琥珀不甚在意的样子斜了斜眼睛,声音也弄出一副不耐烦的调调:“都出去吧,我睡觉的时候不喜外人在场。”

  嘱咐完了,丫环们个个小脸上见了泥腿子般的表qíng。

  看个鸟!本大小姐天生胆大不行么?

  “用我恭送你们么?”慢慢回个身,我见过洛阳令家那进士公子这么gān过,看着挺气派,为此回家还演练了几回把我老娘笑得岔了气儿。

  这屋子里怪香的,我在石姬那儿闻过这种味儿,她说是波斯来的安息香,很是名贵,她那里的也是旁人送的,于是我就没好意思蹭一点回去。

  如今不用蹭了,在这儿睡一晚上明早衣服上的香气挥都挥不散了。

  我喜欢贵重的东西,如今这屋子里的东西正合我意,当然,我更想把这些东西都换成一缗缗铜钱。但此时我想我还不能露了怯。既然老骆驼明天才能见我,今晚我还是好好睡一觉养养jīng神吧。

  chuáng帷是紫色的,我以为是市面上常见的紫纱,是以也没在意,小心脱下了蓝绢高履,鞋帮儿上绣着银白色繁复花朵,雅致得很,我娘一向配色配得好。这绸子是我娘不知道给人家夫人小姐绣了多少双鞋才得来的,她常说:将来你要去京城了,脚上连像样的鞋履也没有怎么成。

  其实她还给我做了条裙子,那是她自己夏天里采了许多huáng色白色花朵挤成汁液染出来的一种粉huáng色,透着些娇柔,她说我xing子野,穿这种颜色的能压一压,上头她也是绣了好些花花鸟鸟的,路上我没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