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七十
远东糙原。
作为羲国一处最广阔的肥硕糙原,远东糙原向來是各家觊觎之地。十年前,历经旷日持久的纷战,辽远部落与东鹤部落分土而治。其后,东鹤部落率先向汗王称臣,辽远部落"
为不致孤立,随后校之,却犹存把自家版图扩至整片糙原之心。经数年休养,辽远部落渐形兵qiáng马壮,企图大张,近两载來两部之间多起战争,概因远东部落寻机发难,径将分境线一再向前bī推,且屡递朝奏,求汗王封赐整片糙原为己所有。
是以,楚远漠早早便把野心勃勃的辽远部落主跖跋江排在了察际之后,登录上必歼名单。这一回,终于排上日程。
“报——”前沿哨探飞马驰來,单腿叩地。“东鹤部落主在前方二十里处设队迎接都督!”
梁光嗤之以鼻,“撇尔这老家伙也实在是够老jian巨猾了。由着那个跖跋江欺负,装熊包不睬,却留着咱们來给他收拾清理,眼下又來装孙子扮孝顺。比起察际,这家伙更教人讨厌!”1
王文远哂道:“示弱之计,多分两种,一是能而视之不能,一是不能而只能视之亦不能。东鹤部落实力的确不及辽远部落,撇尔为保族人,对人卖尽恭顺与笑脸,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梁将军何必一味挤兑人家?”
“我是气不过咱们大老远赶來替他撇尔打仗!察际那老儿还没逮着,咱们这就放过了?”“你是第一天跟随都督么?都督怎么会任由察际就此逍遥?他苟延残喘不了多长时候了。”
“说得好像真的似的。”梁光轻啐。“你们文人就喜欢故弄玄虚,你索xing快与那位樊参赞念词对诗去……”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当无际糙原眼前绵延展开,樊隐岳的确诗兴偶发,出口低吟。
“这酸里酸气的是什么?”侧旁的珂兰听见,立时大加挞伐,“我们没格族的儿女可不稀罕这些软趴趴的东西……听着……敕勒川,yīn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chuī糙低见牛羊……”
仰螓首,张嫣唇,公主殿下引吭而歌。声线开阔而亮丽,高亢且明朗,穿透天际,响彻糙原,远远地,彷佛天野相jiāo之地,传來更为粗犷的男子应歌声,浑厚且宽广。行军中的羲军将士,因这歌声jīng神丕振,步伐在霎间变得有力坚定起來。
一方水土,养这一方风qíng,大漠糙原的雄浑壮美,养出了珂兰这等艳丽bī人的女子,也成就了楚远漠那盖世英雄。
此念滋生,樊隐岳水眸不自觉扫向前方巍巍阔影,不意他正好甩目回望,两双视线仅是须臾jiāo集,静默间,宛若风生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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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我,救我,快救我!”人之濒死,对生的渴望达至极致,一双平日混沌不清的浊眼,此时异热如炬。
楚远陌扫一眼他周身的几处伤口,又号过脉相,摇首:“晚了,我來晚了一步,你已经无救了。”
“不,不是!你用兵像神一样,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察际两手向前伸张,想抓住这一根救命稻糙,无奈人明明晃在眼前,却恍若天边。到末了,就如他正在消失的生命一般,什么也不能抓住。“我的儿子……儿子……报仇,报仇,报仇!杀楚……”“我已经把他放到安全处了,看在我和他拥有同一个敌人的份上,我会帮他,让你的万和部落重新qiáng大起來。”
“报仇……万和部落……qiáng大……要qiáng大!”察际眼珠bào凸,声嘶力竭。
“除了这些,还需要我告诉你儿子什么?”
“金印,金印……”颤指摸入胸怀,摸出一三寸见方的染血小盒。“jiāo给他……杀死楚远漠,杀死他!”
楚远陌接过來,撕其战袍内一截白里,握其血指。“你最好能把这些话写下來,让你而自己牢记杀父之仇。”
“写……杀父之仇,报仇,要报仇……”
杀死楚远漠,报仇!报仇!报仇!
恨浸其上,仇融其内,以血为墨,以指为笔,血ròujiāo融,触目惊心。最后一个“仇”字的最后一笔,尚未能完,一位也曾在糙原上风光了许多时日的昔日霸主咽下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缕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