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当成是应尽的职责也好,转换一下心qíng也好,出去走走罢。”
“容我考虑一下。”
考虑么?纱幕之内,红木架chuáng上的扶襄支起身子,蹒跚到窗前扑在贵妃榻上仰望窗外招摇的翠色,将手探出。
“结果,只有一把灰尘。”她喃喃道。
左丘家主考虑的结果,就如他在那时会赶赴战场一般,不会有第二个。
是呐,那时,她恰巧也有一段极为短暂的苏醒,听见了他的回答。不是丝毫没有感觉失落的,但她爱上的男人,就是那样的左丘无俦。断了她与他之间羁绊的,是这道将她的心也给烙得溃烂的伤口。
无俦,去罢……
“阿襄。”
她微惊:“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在外……”
扶粤指了指窗外,“出去了,若不是确定他不在此处,我哪敢进来?”
“还是小心为妙,越到最后时候,越不能放松戒备。”
“明白。”扶粤掀开她身上的褛袍,见得那一片老旧jiāo替的斑驳肌肤,“你还是坚持我只给你内服药?”
“高原先生的医术不低于师傅,若用了其他药膏,他一眼便能识穿。”
扶粤低下脑瓜在她背间如一只狗儿般巡嗅,边嗅边道:“回头我一定要将这药膏的成分弄个清楚……”
“你这像什么样子?”她秀眉浅颦,“你不是说近几日不会过来?”
“因为阿宁就要到了。”
“她晓得我受伤的事了?”
“当然,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岂能忍着。”
不妙了。扶襄微感头疼。阿粤虽然心烈,但是倘若道理分明即不难劝服。那个阿宁看似柔美,实则是只潜伏的雌狮子,真正发作起来,便是她也拦不住的呢。
“她到了后你先带她来见我。”
“遵命,梅使大人。”嘻,才不要。阿襄不准她去向那位长庆公主讨还欠债,她听惯了阿襄的话,不敢擅自行动,这才将阿宁给召唤来是不是?
扶襄六八、夜路行多易遇鬼(上)
近段时日,长庆公主几乎足不出户。
而她作为一族内务的执掌着蛰伏不出,族中长辈不曾有一人登门探望,包括最擅长做和事老的六爷。她晓得,这定然是出于家主的命令。
那个时候,左丘无俦真真将她给骇住了。自以为经历过宫廷冶炼的qiáng悍,在那样直似十殿阎罗的飓烈杀气之前,脆弱的仿佛浸水的泥城,刹那崩落坍塌。
这些天来,她想过无数次,在那一刻,左丘无俦是想杀了她的。为了那个女子,他向族人挥下了剑,死的虽是奴婢,但他真正想杀的,是她。她一直由衷疼爱着亦敬重她的侄儿,想杀她。
灯下的长庆公主,掩面叹息。
“唉……”
嗯?长庆公主微怔。
因她的吩咐在前,此刻没有丫头从旁侍候,内室唯她一人而已,方才……
“唉……”
长庆公主蓦地起身,“外面可有人在?”
“唉……”
那声叹近在耳边,她不由毛骨悚然。
“谁在外面?进来,时候本宫安歇。”
“澄儿……”
“谁?!”
“澄儿,母后也想要人侍候……这里又冷又黑……母后不想留在这里……叔叔母后……”
这声音……这声音从何处而来?长庆公主拔出chuáng头悬剑,背倚chuáng柱,持剑挡在身前:“是谁,少给本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澄儿,好澄儿……母后想你……”
这道声音飘渺续断,有时时在耳畔,有时又远在天际,但不管如何变幻,都听得出那属于一个老媪含泣的幽诉。
长庆公主右手挥着长剑,左右按在狂乱胸口:“是谁在装神弄鬼?”
“……是母后,是母后啊,澄儿……你走后就不再回头……母后至死也未能见你一面……”
这一次,她字字听得分明,切齿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何居心,快给本宫滚开,此地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别用明晃晃的刀吓母后啊,澄儿……母后想念澄儿……到死也不能瞑目……澄儿,母后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