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果然不好了吗?」
仁寿宫总管齐公公抹一抹眼泪,回道:「回王爷,太后这病自中秋过后便越发沉重起来,整日都昏沉沉的,头两天还能有片刻清醒,这几日连睁眼也少了,太医不说话只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准备后事了。」
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怀舟笃定太后疼惜怀风,定然舍不得看他送死,他这几日天天进宫请安,便是想借机进言求个恩典,未想总因太后身子不适被挡于殿外不得觐见,本想过个几天能有起色,再求不迟,谁知眨眼间太后自己也是残烛之境,这一条生路眼见便是断了。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昏暗,怀舟方自仁寿宫出来,在宫门外呆立半晌,转身去了宣和殿。
宣和殿外,宫女内侍跪了一溜,殿门紧闭,里面一丝生息不闻,平静中是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压抑。
怀舟在殿外等了只盏茶功夫,便见刘公公佝偻着腰退出来到他跟前,「皇上口谕,今儿个谁也不见,王爷请回吧。」
怀舟心下一沉,问道:「皇上是只不见我,还是今日其他人也一个未见?」
刘福一愣,笑道:「王爷这是想哪儿去了,您是皇上亲侄,您都见不到皇上,哪儿还轮得上别人,不瞒王爷说,皇上忧心太后病情,心绪不佳,连太子前来请安都未召见。」
停一停,劝道:「王爷还是先回吧,明儿个再来,皇上许就见了呢。」
「有劳公公。」
伫立移时,见那殿门再无开启的意思,怀舟眼神一暗,慢慢踱了出宫。
翌日,宣和殿
景帝坐于龙案之后,端严面容因连日忧心忡忡而稍显清瘦,眉头微拧着,一本奏折拿起看了两眼又放下,问道:「他还在外头跪着?」
立于一侧的刘福躬身道:「还在外头呢。」
顿一顿,见景帝并无怒色,又小心翼翼问道:「安王已跪了两个时辰,皇上当真不见?」
景帝扔了奏折,苦笑,「见了又如何,他要保的人皇后要杀,让朕偏向哪个?」
说到这儿也自心烦,不禁起身踱上两步,刘公公亦步亦趋跟着到了窗前,透过窗缝,便见殿外阶下跪着一人,离得远了看不清面容,可上身挺得笔直,这半日里竟是纹丝未动,便远远看着也知那脸上是怎生一副坚忍沉毅之态。
「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样子,死心眼。」
景帝不忍再看,离了窗子往回踱,走两步又站住,摇头蹙眉,「朕这王弟活着时便不得消停,非要娶个民女为妃,让朕左右为难,如今去了还留下这么一个麻烦,收养外姓之子,嘿,亏他干的出来,连朕也给瞒了过去,现下东窗事发,让朕如何向皇后交代,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叹一口气,道:「你去外头传旨,叫他不必跪了,回去吧,莫要叫朕为难。」
刘公公领命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禀道:「安王不肯走,说是皇上一日不肯见他便跪上一日,老奴劝了半天,实是劝不动啊。」
景帝脸一沉,「他这是要挟朕吗?」
冷笑道:「他老子当年便这般求朕,他也有样学样,很好,很好,既如此,那便跪着吧。」
袍袖一拂,重又坐回案后,拿起奏折批阅。
宗人府大牢里,一如既往肃静无声,怀风倚坐在床上,一双眼直勾勾看向虚空。
他被押进来已有十日,初时听闻自己不是父亲所生,还道有人构陷,惶惑不安外更多忿然,待过堂被审时见到父亲手书,不啻晴天霹雳当头击下,天塌地陷亦不过如此,只是心中到底仍存了一丝念想,盼着谁来告诉他一切不过是场虚惊,谁知那日听过怀舟一番安慰,便连这一丝儿盼头也碎了个干净。
还未到寒露,屋里并不如何阴凉,怀风却觉冷得厉害,不由拽紧怀舟留下的外袍,蜷成一团。
冒充宗亲是个什么罪名,怀风自然明白,左右逃不过个死字。他自幼受父母爱宠,身残后雍祁钧待他更是疼惜有加,十余年父子情深绝非虚妄,那日见手书上言及自己身世,虽寥寥数语,却知绝非雍祁钧亲生,然又不明生父为谁,当真情何以堪,一念及此便是捶心之痛,自忖不若死了的好,可叹他到底年轻,纵存了死意,一想到幽冥渺茫,又止不住恐惧莫名,自然而然想到那日怀舟在他耳边低语之词,心中方觉安定,一转念间忽忆起两人同卧一榻的情景,便是一惊,知道自己这番纵然能免死罪,那也是再逃不过这哥哥掌心,登时一片心灰意冷。
第28章
他这样一时哀痛欲绝,一时心酸凄楚,如此挨上数日,再是百般难受亦渐渐麻木,哭也哭不出来。
此刻已界午时,往日这时分已有人送饭进来,这日却似无人记得,怀风也不觉饿,只一径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