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都道流衣公子风流不羁,从容周旋於诸多美男子之间,片叶不沾身。每每听到此类传言,舒流衣唯有在心底苦笑置之。
他喜爱美人不假,风流两字,却非他所愿。每一次遇上心仪之人,舒流衣自问都是一心一意,但往往到头来,终究留不住对方。
香火子嗣,永远是横在他和情人眼前的一道天堑。他自从十六岁时意识到自己非男子不爱,将自己关在房中面壁沉思两天後,便开了窍,人生在世,顺了自己心意活著,才是真个逍遥自在。
至於舒家的香火,反正有弟弟钧天扛著,不用他操心。然而每一任情人,最终仍是败给了传宗接代的大难题,抛下他孑然一身。外人均以为他放荡成性,连自家兄弟也看不惯他「四处留情」,舒流衣实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凄凄切切地诏告天下,自己才是被遗弃的那个。
一年前在秦淮河的桨声灯影里邂逅戎骞旗,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其後一同跃马江湖,醉酒踏歌,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临别还约定来年在江南再聚,没想到盼来的,却是戎骞旗成亲的喜帖。
满腹抑郁无处倾吐,到最後,舒流衣挑了挑眉,深呼吸,释出了胸口那股闷气。
既然来都来了,就把那些心烦意乱收拾起来,免得被戎骞旗耻笑,大不了等婚宴上多喝他几罈好酒出口气。
他低笑,扬鞭,溯流而上。
将近正午,舒流衣略觉肚饿,打算找个避风处生火歇脚,见前边有个背风的小山坳,便下了马,牵著坐骑走过去。
转过道山壁,人声渐响。那边已生起个大火堆,三个武林人士打扮的男子正围著火堆谈笑,边烤著肉食,见到个俊雅不凡的贵公子走近,三人都有些惊奇,停下了交谈。
舒流衣目光落在那三人中最年长者身上。那人年逾五旬,两鬓微白,双眸神光饱满,腰悬一柄样式普通的佩剑,剑鞘上镌刻著个八卦图案。舒流衣含笑颔首道:「原来是八卦剑的万掌门,晚生舒流衣,见过万掌门。」
「哦,老夫还想,这偏远塞外哪来如此王孙公子般的人物,原来是舒家的大公子啊,幸会幸会。」万峰远拈著三绺长须大笑,热络地招呼舒流衣过来一起烤火吃野味。
「那晚生就叨扰了。」舒流衣笑一笑,早就听闻八卦剑的掌门人处事圆滑,武功不见得如何厉害,在江湖上的人缘却是一等一的好,果然不假。
他取出自己携带的乾粮与三人一同分食,几句寒暄下来,原来万峰远带著两个徒弟,也是去昆仑派喝喜酒的。
「老夫多年前遭歹徒暗算,多亏了昆仑派掌门秋凤舞先生出手相救,老夫一直想报恩,可惜秋先生剑术纵横天下,独步尘寰,哪有老夫能效力的地方。」
万峰远打个哈哈:「这次秋先生的得意门生成亲,广发喜帖,老夫虽然没收到,也要厚著脸皮去讨杯喜酒,再谢秋先生的救命大恩。」
舒流衣点头道:「万掌门说的是。」心底暗自好笑。秋凤舞被誉为武林第一人,这万峰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大好机会。思量之际,倏然感觉身边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视著他,他抬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来不及闪避的眼睛。
是万峰远的小弟子聂翎,这眉清目秀的少年被舒流衣视线撞个正著,顿时神色发窘,微红著脸支吾道:「舒兄,对不住──」
舒流衣阅人无数,哪会看不出聂翎眼底的羞涩和渴慕?他自身容貌出众,喜欢的自然也是美男子,这聂翎虽然未及弱冠,略显青涩,但面目秀气,倒也是舒流衣中意的类型之一。
沿途如有这麽个少年相伴,也算惬意,他於是勾起缕淡淡的魅惑笑容,打趣道:「聂兄弟真是容易害羞。」
聂翎越发涨红了脸,嗫嚅著连话也说不出了。
倒是个可爱腼腆的小家伙。舒流衣突然来了兴致,笑道:「聂兄弟不用拘谨,我也年长不了你几岁,叫我流衣即可。」
边上万峰远不禁微皱起眉头。早闻舒家大公子好男风,看样子,江湖传闻确实非虚。听见自家小徒弟期期艾艾地唤了声流衣,他暗骂聂翎没心眼,转念一想,江南舒家富甲一方,能结交上也不算坏事,便重新露出笑脸。
「我这小徒弟还是初次跟我出远门,面皮薄又不懂事,日後还要仰仗舒贤侄你多提点指教啊!」
另一名弟子肤色略黑,浓眉大眼长相粗豪,一直都没说话,此时从鼻子里哼了声,两眼望天,明显对舒流衣这世家公子没好感,碍於师尊在场不好发作。
舒流衣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自与聂翎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