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未识君_作者:尘印(59)

2019-04-10 尘印

我微笑,摇头道:「若真有那一日,也全是拜岳父大人所赐,玉郎不敢居功,只想跟随岳父大人多长些见识。」
我说得恳切,几乎连我自己也信以为真。孔大学士愣了愣,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愧欠,干咳道:「玉郎,我这岳父可当得有些受之有愧。日後惜惜进了宫,老夫一定为你好好物色几个名门闺秀。」
「岳父说哪里话呢?若非岳父大人提携,玉郎如今还只能在乡间落魄呢!」我恭恭敬敬地看著孔大学士:「岳父大人对玉郎恩同再造,玉郎心中,早已当岳父大人为父,今後玉郎若有子,定叫他姓孔,当您老人家的长子嫡孙,为岳父大人世代传承香火。」
孔大学士一生最大的憾事,莫过於膝下无子,後继无人。我算准他躲不过我这个诱惑,果然老人闻言老眼骤亮,声音也欢喜得有些发抖了:「贤婿,你说的当真?」
「玉郎几时欺骗过爹您老人家了?」我轻笑。
得到了我的允诺,孔大学士完全将我视作了家人,不再有所猜忌。
我与他私下以父子相称,在他染病时衣不解带,亲手侍奉汤药,更令他喜不自胜,真把我当成儿子般看待。
我看著老人,只觉怜悯──我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四年後,宫变。
安王勾结重臣意图谋害太子,弑君篡位,幸而太子事先洞察奸计,并将计就计一举擒获逆贼。圣上念骨肉亲情,又不愿家丑外扬,下旨秘而不宣。
主谋的安王被赐白绫自缢,而孔大学士与其余党人,则是一杯毒酒。
我亲自来到天牢,为孔大学士端去毒酒,他震惊继而惨笑:「玉郎,果真是你出卖了我。」
「我当初早说过,通直郎一职,还请孔大人另择高明。是孔大人你自己非要自寻死路,怪不得我。」我笑著将酒送到他面前。
孔大学士颤抖著接过酒杯,突然向我跪倒,洒下几滴老泪,哀求我善待惜惜。他频频叩头,额头须臾血肉模糊。
我悠悠叹了口气:「孔大人,我倒是想答应你,可是,令嫒昨夜已经投水自尽了。我也帮不上孔大人。」
我转身,听他撕心裂肺地嚎哭,终至无声。
秋色凉,我坐在池边石凳上,喂著塘中鱼儿。
这里,是我的新府邸。宫变平叛中,我大义灭亲居功最伟,太子极力举荐我顶替了孔大学士的空缺。
朝中上下,均视我为太子身边第一红人。官位低下者竞相登门造访巴结,也自有人处处为难,想方设法排挤我。我已非昔日那个恃才傲物的少年,懂得怎样巧妙周旋,保住自己,再伺机反击,把所有不利於我的政敌一一铲除。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逐渐地,带上了越来越多的畏惧。我知道他们怕我。可这,真的是我所想要的结果麽?……
我年轻,功成名就,富贵逼人,更有太子这个稳当当的大靠山,在朝中可谓呼风唤雨,人人豔羡我,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反而厌倦之意与日俱增。
我已经厌烦了这种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
女子莺声燕语,从院落高墙另一边随风飘来。那几个女子,都是别人重金购置,送来奉承我的礼物。
我收下了她们,却一次也没有亲近她们。她们只拿哀怨的眼波瞅著我,似是怪我不解风情。
谁又知道,我早已经无法拥抱任何一个女人。
就在初见安王的那晚,他用一根尖锐的银针,毫不留情地穿过我下体。时隔数年,当时那种非人的痛楚与屈辱仍如梦魇般纠缠著我,令我无数次梦中惊醒。那个男性最重要的部位,却始终蛰伏,不见半点动静。
我的人生,早被安王一手摧毁。纵使安王已死,也消除不了我的恨。
我发泄似地狠狠丢掉了手里残存的饵料,颓然从石凳滑坐到草地上,痴痴仰望头顶那片长天。
围墙很高,锁住了外面的一切。
视线慢慢地变得模糊,白茫茫的世界里,却有一点光影渐变清晰。
是流衣,他正坐在墙头,如那个落满月光的夜晚,温柔多情地凝望著我,轻笑:「玉郎,你在想我麽?……」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还是情不自禁地朝那空空如也的方向伸长了手──如果流衣真的在这里,我想我这一次绝不会再放开他的手。可光阴如水,永不会倒流……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闯进了我的视野。
是安王留下的那个孽种,他兴致勃勃地追著两只蜻蜓玩,完全没留意到我。
自他出生那日起,我就厌恶他,如果不是为了替自己保留一点男人的颜面,我早已将他的身世告知太子。只有忠叔他们不明底细,常在我面前夸赞小公子聪慧机灵,又埋怨我为何总对小公子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