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语/落花有意_作者:尘色(45)

2019-03-16 尘色

  宁简以迟钝的动作点了点头。
  秦月疏又接了一句:「你现在要见他,就是提醒皇上,有这麽个祸害在,那就是害他。」
  宁简又点了点头。
  秦月疏看着他,终於没再说什麽,招来个小太监吩咐下去,安顿好宁简便要离开,宁简却突然开口:「是不是你现在也见不着三哥了?」
  秦月疏猛地回头,盯着宁简的脸,半晌哼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开。
  宁简倒也没追,只是望着秦月疏逐渐远去的背影,手上还握着自己的剑,看起来颇有几分要追上去捅他一下的气势。
  小太监在一旁等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五爷……」
  宁简终於低下眼,慢吞吞地把剑收入剑鞘。
  宁简在宫中自然也是有自己归属的。
  当初被寄养在德妃的宫里,与三皇子凤宁暄一同管教,德妃便将自己宫里的一个别致小殿院划给了他,宫娥太监也都齐备。
  小殿院前有当时皇帝亲题「安宁」二字的匾额,左倚德妃的品贤院,右邻凤宁暄的静平院,是个方便照应的好地方。
  只是如今凤宁暄被软禁在宫外,德妃也在他被软禁後,自发到京郊的普慈寺带发修道去了。这偌大的宫院之中,便长年沈寂,直到宁简回来,才在安宁院里点起了灯。
  那天夜里,宁简勉强睡下,却又恍惚地做起了梦来。
  梦中是他三、四岁时的光景,有高大的男子一身皇袍,亲自弯腰牵着他的手,从宫门一路走到後宫。
  其间说的什麽,他都听不清了,只看到尚年轻貌美的德妃娘娘仪态万千地站在几步之外盈盈下拜,她旁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皇子,一边行礼,一边偷偷地抬头向自己看过来。
  宁简挣扎着想伸出手去,梦中的小孩也笨拙地伸手抓向那衣着光鲜的小皇子,小皇子笑嘻嘻地走过来牵他的手,一旁的男子便软声道:「这是你的三哥。」
  「三……哥?」
  「宁简乖。」
  之後景移物换,自己长到了四、五岁,个子似乎也不见高,在德妃娘娘的寝室窗外,伸出手也仅仅构到了窗台。
  年幼的自己一直在窗台下掉眼泪,三哥捂着他的嘴,他便拼了命地伸出指头往窗里指。
  三哥就在旁边,半蹲下身来,拍了拍肩,小声说:「小宁简,三哥把你抱起来,就能见着父王了,可你不能作声。如果被发现了,就要受罚,父王就会离开,懂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三哥便让他爬上肩膀,颤巍巍地站起来,他骑在三哥肩膀上,看着窗台一点点地近了,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等真的能往窗里看时,房间里已经看不见人了,父亲也好,德妃娘娘也好,都早就不在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三哥吓了一跳,两个人东歪西倒地摔在地上,他就哭得更厉害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爹、爹……」
  三哥龇着牙捂着肩膀毫无章法地哄他,他也没领情,三哥便拿袖子替他擦眼泪,结果三哥的衣服是湿的,他的脸上也还是湿的。
  最後是那高大的男子从後面走来,把他抱起来,笑着问:「宁简怎麽了?」
  他眨了眨眼,把头往男子肩窝里一埋,又哇的一声哭了。
  这些事,到再大一点,便忘干净了,常常他在宫中住上半年,也未必见得父亲一面,只是三哥依旧陪着他,带着他满皇宫里跑,或是坐到课堂上听师傅讲之乎者也,国之根本。
  宁简半夜惊醒,在床上坐了起来,对着满室黑暗空寂,不知所措。直坐到天亮了宫娥来唤,他才慢慢从床上爬下来,穿上素白的孝服。
  守孝的日子倒过得平顺,凤宁安登基为帝,他也随着众人一同跪在祭坛前的广场上,耳边三呼万岁,他始终缄默不语。
  三月过去,守孝期便算满了,最後一日傍晚,宁简正抱着剑坐在院子树下发呆,突然便听到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他心中莫名地一蹦,迅速地往门边看过去,便看到新天子凤宁安独自踱了进来,脸上看不出悲喜,眼底却有一丝疲惫。
  宁简站起来,等他走近了,才慢吞吞地跪了下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宁简参见皇上,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宁安久立不语,宁简也不在乎跪多久。天边寒鸦哀戚,直到天色暗下,凤宁安才轻笑一声:「起来吧。你我这二十多年兄弟,就数你这一个礼最端正。」
  宁简站起来,低头敛眉:「你是皇帝,礼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