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_作者:岩城太瘦生(48)

2019-10-24 岩城太瘦生

    萧贽把他捧到自己身边的位置,把他放在宗族面前,要他与他一同,受众人参拜。
    他不单单要把许观尘关在宫里,还要把他放到宗族面前,放在朝臣面前,放到天下人面前。
    要天下人都知道。
    宫中旧例,酒过七巡可散席。
    萧贽原本不喜欢宫宴,可是这回,生生过了十七巡,他才牵着许观尘,从后殿离开。
    酒过十七巡,萧贽酒量虽好,头脑却也隐隐有些发昏,许观尘不喝酒,席上杯中都是茶水。
    后殿里,小成公公捧着铜盆,却递到许观尘面前。许观尘把擦脸的巾子洗过两遍,递给萧贽。
    热气熏透酒气,萧贽就松开他那么一小会儿,再转眼,许观尘就慢慢地往后退着步子,终于跑走了。
    小成公公接过巾子,用手指揩了揩脸:“羞了。”
    于是萧贽提着灯笼,跟着出去寻许观尘。
    此时宫宴才散,前殿是席散将去的皇亲与伺候的宫人,宫灯成行,灯火辉煌。后殿有萧贽在,肃穆恭敬,亦是不闻半点人声。
    许观尘戴上兜帽,拢着衣袖,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之中。
    荒唐,晚上闹这一出,实在是太荒唐了。
    许观尘忽然站定,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头一回认得萧贽,他这个人办事,就是不讲道理的。
    许观尘继续往前走去。
    不和离的话是他自个儿说的,萧贽要把他放在宗族面前,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尚且不知,萧贽此时,就提着灯笼跟在他身后。
    雪地里脚印深浅,萧贽循着他的脚印走。
    许观尘原以为人之将死,看事情也都看得轻了,什么皇权侯爵,什么恩情怨恨,也该抛到一边去了。
    所以他在知道了三年前的事情的大概经过之后,也就不再费心神去想什么背上的刀疤,心想着要死了,还是多看看旁人的好,谁对他好,他也还回去。
    结果今日宫宴上闹这一出——许观尘咬咬牙,这事情可太重了,他看不轻。
    拐过了宫墙拐角,墙那边探出来一枝梅花。
    许观尘放缓脚步,抬手要折,忽然眼前一花,仿佛有人掐住他的脖子,握紧他的心脏,喉头涌上一股血腥。他掩着嘴,靠着墙滑坐在雪地上。
    鲜血从指缝之间流出,滴落在雪地上,像他方才要摘的红梅。
    看不清楚东西,许观尘往前摸索了两下,不知道扑在谁的脚边,抓住了谁的衣摆。
    “萧遇之……”他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就喊了萧贽的名字,“我难受。”
    萧贽打着灯笼,看他额上一点朱砂。随后丢开灯笼,把他打横抱起,一面走,一面拍他的背,喊他的名字。
    灯笼落在地上,里边蜡烛倒了,烧起竹架与明纸。
    距离上次他犯病,只过了五日。
    两个月,二十日,与五日。
    骤而缩短的时间间隔。
    萧贽抱他回去,喂他吃药,再问他是冷是热,他已经听不见了。
    萧贽摸着,他额上滚烫,便带他去了寒潭底下。
    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许观尘知道,那是他忘记的三年,但是也隔着一层纱,许观尘看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萧贽之前就问过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那时他不回答,萧贽也不再问他,只说从前也有过同样的病症,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许观尘想,他大概快要想起来了。
    隔着纱,他看不清,更记不住,糊糊涂涂地看了回走马灯,最后恍恍惚惚地醒来。
    他睁开眼,入目是一支昏黄的短蜡烛,怕惊扰他,还用纱罩挡了一些光亮。
    萧贽如上回一般,披着大氅,坐在石床边,时不时伸手,试一试他身上温度。
    许观尘躺在石床上,枕着手侧卧,大大咧咧地睁着眼睛看他,直到萧贽发现他眼里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