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_作者:凤郎,大猫(193)

从小左临风就是个被人伺候惯的公子哥儿,即使在大长老的小谷中,也有好几名仆役照顾他,除了在立秋的小屋里,他从未干过任何粗活,没自由的优渥生活,左临风再也习惯不过,虽然他并不稀罕…

既然一切尽在他计划之中,暂时做做笼中鸟又有何妨?左临风放松地享受著太监们贴心的伺侯,一扇敞开的窗户吹来清洌寒风,带来梅和雪的冷香,真的舒服得叫人不愿动弹…

可是曾几何时,他独自瑟缩在遍布积雪泥泞的卑污街角里,在无边的漆黑中无望地挣扎…

只有一个人,愿意将温暖的手,伸向他这个像垃圾一样,连看也没人愿意看上一眼的残废,在左临风黑暗的世界暠磿橶一片亮色…

为何还要记起他?

只铺著稻草垫子的土炕,不知为何,竟似比左临风身下的蓬松柔软的皮裘更温暖…

简陋的小屋,贫困的生活,并没有甚麽享受可言,但那个傻子会用仅有的几文钱,买烧饼烤栗来哄他一笑,会竭力张罗他能给他最好的,不管受伤患病,他也会彻夜不眠地守护在旁…在左临风失去生存意欲的绝望时日里,毫不吝惜地送给他无忧的笑声,温暖有力的拥抱…

那个该死的笑声…模糊的面貌和身影,怎麽会像刻入血肉里的烙印,烧不去,擦不掉…

这个人应该一点也不重要…

下一刻,在众太监的惊叫中,左临风蓦地飞也似的掠出温暖如春的小筑,跃到花林深处的积雪地里,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不好!公子又发病了!」屋中的小瑞子惊叫追出。

「不错!看来我真的疯了…」左临风无声地惨笑,整个人钻进雪堆里,运起霜华功,不断将身边的积雪凝结成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心挖出来,一并封入冰层最深处…

皇帝得信赶来时,左临风便似蚕儿一样,把自己封在一只半透明的大冰茧里,一动不动的蛰伏著,也不知是生是死。

「赶快将冰凿开!」皇帝急忙下令。

「奴才之前也试过,可是凿子一敲到冰面上便被震开!」小瑞子慌忙跪下来禀告。

乾叔元试著在冰上一拍,果有一股大力将他的手弹开,遂向皇帝禀道:「是公子运功阻止他们凿冰的,倘若属下等强行破冰,难免将公子震伤。」

「难道任他冻在里面吗!」皇帝急得接近咆哮。

「冰茧是公子自己结的,他待在里面一时三刻应该无妨,南宫待卫是公子的侄儿,二人素来亲厚,若是由他动手破冰,公子大概不会那麽抗拒。」乾叔元的话是不错,但也有三分找替死鬼的意思。

被急召前来的南宫一鸣,见状也是大惊,急步上前,拍著冰茧唤道:「小叔叔,一鸣来看你,你别再躲在里面,我给你将冰弄开好不好?」

左临风没有回应,南宫一鸣重覆再说了一遍後,感到冰上的真气消失,忙用凿子将冰茧敲破,从茧中抱出看似昏迷的左临风,送回小筑的卧室中,早已候命的御医们急忙上前视诊,虽然怎样也诊不出有受寒冻伤的迹象,但此君乃是皇上心尖上的宝贝,不敢有丝怠慢,仍旧开了一大堆驱寒安神的药物,姜茶参汤的忙乱不了。

旁观的南宫一鸣忍不住道:「开多少药给小叔叔也没用,小叔叔躲在冰里,不过是想喜欢的人来找他,陪伴他罢。」他已得知立秋离开都城的事,却不知个中因由,认定是皇帝暗中迫走立秋夺爱,心中甚是不满气忿。

乾叔元忙道:「一鸣!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

皇帝却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退下罢。」

南宫一鸣望著床上未醒的左临风,人却并没有退下,乾叔元正要催促,皇帝先一步道:「风儿尚未习惯宫中生活,南宫侍卫既是他的侄儿,朕准许你到墨香小筑看望他吧。」

听著皇帝一副已将左临风当成後宫私宠的口吻,南宫一鸣便忍不住心中激愤,几乎想拚著前程不要,也要把左临风带回南宫世家去,可是南宫世家真是他的家吗?南宫一鸣心中清楚,至少他爹便从未将左临风视为家人,他不过是让南宫家攀龙附凤的棋子而已…

「你就这麽会撒娇啊!硬要朕撇下许多大事来陪你…」在所有人退下後,皇帝再无顾忌,直接坐到床上,抱起他仍然冰凉的身体。

「嗯…」左临风意识不清间钻到皇帝的怀内,他要找的不是更暖的地方,而是想寻觅当日跟立秋在土炕上相依的感觉…

然而对皇帝来说,这分明就是左临风主动对他挑逗引诱…

左临风著某种祈盼的脸面,看不见平时的任性痴态,清俊挺拔的眉宇里蕴藏著一种皇帝从未见过的,幽渺而深邃的伤感情怀,不是锥心刺骨的悲恸,也没有愁容满面,彷佛云淡风轻,但不知怎的偏是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心里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