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手都在颤抖,他刚刚收到密信,便匆匆赶来慎王府。
谢景瑜将那封密信读过,递到秦岳手上,“还请秦大人上呈圣人。”
“是,殿下。”
“接下来该如何做?”秦岳又问,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会主动询问谢景瑜的想法。
“资阳的驻军和滇南的驻军已经接收到密令,由曾将军领兵,急速前往江南驻守。同时,我也将圣人手书送到资阳王手上,让资阳王去游说剩下三藩,让他们放弃谋反,重归京城。”
“京城附近所有兵力已各自下发密令,随时可迅速集结。”
“我不是将军,没有作战经验,剩下的端看军中几位大将如何排兵布阵,将江南叛军一举拿下。”
秦岳听见此话,点点头,将密信收于贴身处。他临走之际,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在私底下默默布置好一切的王爷。从前他以为这位王爷不过只是天资过人了些,但是什么时候这位连战场抖未曾经历过的王爷,已经成长为可以将天下大势全然窥于眼中的呢?他想起了那日匆忙接到圣人密令而进宫的夜晚。
三月初是大雨的开端,连绵数日之后,于深夜,谢景瑜敲开了皇宫的西侧大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书房中。
他手里拿着一份地图,站在圣人桌案前。
圣人刚刚起身服过药,此刻心情煞是平静,他看着这位长成他都摸不清性子的儿子。
“为何这般晚了还进宫来?”他甚至都没有责怪儿子不守规矩,连宵禁都可以不顾,三更半夜的站在御书房中,还让黄大监将他唤醒。
谢景瑜将手中用炭笔勾勒出各处藩王封底和驻军驻扎的分布地图放在桌上,此刻御书房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父皇,您相信这世上有重活一世吗?”谢景瑜淡淡地开口。
圣人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并没有嗤笑他,只说:“庄生晓梦,可知他是蝴蝶还是蝴蝶是他?你焉知你不是做梦知一世之事?”
谢景瑜皱着眉头,说起了十年前,不,十一年前之事,“您可知,母后临走之时,拉着儿臣说了什么?”
圣人没有答话,只耐心地听他继续说着:“她说她走之后,这世上同儿臣血脉相连之人只有父皇同妹妹,天家父子亲情却难越君臣之间。她让儿臣不要觊觎皇位,让父皇在心里对儿臣放心,这样才能和妹妹好好活下去。”
这些话,他曾经听到耳朵里,往后余生再没忘记过,他想过很多次为何母后会留下此话给他,他是嫡子,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是皇上身边最后资格继承皇位的儿子。可他是极孝顺的,他的母亲死在他面前,她所说的话皆是遗愿,他应该好好照做才是。
所以他病了,他一病就是十年,这十年里,他的病从未好过,他时常缠绵病榻,甚至最后严重到了需要靠着冲喜活命。
他当着他的闲散王爷,整日里窝在慎王府从不外出,也对他那位冲喜来的正妃冷眼相待。
圣人沉默着,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的手指却有些颤抖,显然他的内心是极为波荡的。
“所以儿臣在您说的大梦一场里,从未参与朝政,从未在您跟前表露过什么。”
“大梦中,您在您所有儿子都长成后,又缠绵病榻之时,立下了遗诏。就是这份遗诏,儿臣被囚禁。新帝即位后,又将谋害先帝的罪名安在儿臣身上,又为表兄友弟恭之情,只判了儿臣流放千里之罪。”就是这场流放,他失去了他那一生都无法再寻回的小姑娘。
他沉默了片刻,听见圣人问他,“然后呢?”言语间已有些颤抖。
“然后儿臣在流亡路上被人救下,终于逃脱了流放的命运,逃到了滇南,那儿的驻军曾收到密令,要护儿臣周全。”他再诉说当年之事,心中却再也没有当初的绝望。
“是朕留给你的吗?”圣人捂住了眼睛,掩下了自己的脆弱。
谢景瑜点点头,哽着声音答了一声是。
父子二人相望片刻,圣人忽然笑了笑,带着心酸,还有无法释怀的痛楚,“她去之前,原来就恨极了我。”不恨他,为何会防着他,防着他会对亲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