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_作者:羹一瓢(112)

雨来前的空气闷燥且有土腥气,亭寰阆苑里狂风骤作、电闪雷鸣。若玉小解回来在走廊上就看见杜子明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霹雳闪电忽地把他的脸照亮,他脸色煞白瘆人极了。若玉定了神走过去轻唤他,“天保哥。”

杜子明没有反应,瞧他嘴唇嫣红,大概又喝了许多酒,火烧的胸口闷才出来透气,睡前服了鸦片酊和安眠药这会儿不自控的就地眠觉了。

若玉把杜子明送回房里让他睡好,自己回到屋里,雷吵的他睡不着。辗转反侧一阵子,他抱着枕头跑进了季杏棠的屋攘进了他的窝。

季杏棠在闷雷滚滚中也睡得很沉。他微蜷着腿侧躺在床上,若玉就把身体蜷成一小团缩进他怀里,感受他身上清香如蜜、馥郁安神的气味。若玉还是睡不着,脸在季杏棠前襟上蹭了蹭,香云纱发出了窸窣声。若玉把手环上了他的腰,又蹭了蹭才好睡下。

若玉快睡着了含糊不清地说,“哥,抱抱……”

最后一声惊雷隐退后,骤雨忽至砸在阶前。季杏棠轻拍了他的背把他吓的睁眼,季杏棠低声说,“又做噩梦了?”

若玉瞧他醒了,手臂用力环住了季杏棠的腰,“没有,雷声太响吵的我睡不着,而且天保哥总是跟鬼魂儿似的把我吓的要命。”

“又跑出来了?”

“我把他送回去了。”若玉抬眼望他又阖了眼说道,“哥,你是不是又去找他了?”

季杏棠颔首,下巴抵在他天灵盖上,“嗯”了一声。

若玉伸手摆弄他襟前的盘花扣,一不小心挑开了两个,摸到了瓷实的肌肤,手指就往里滑了一滑按按他的心口肉,指下流着热忱的血,连同那颗心脏都连着他的指尖律动。“哥,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你的病根哪一个不是因为他遗下的,身上的疤痕哪一个不是他弄上去的,他对你都下得了狠手你还信他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再去找他啦。”

若玉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余悸,血腥参杂着酒腥弥漫了整个隔间,满目的红,他们赤身裸体的相拥在一起,狭窄的浴池里仿佛是一对浴血鸳鸯。季杏棠的手腕搭在池沿上还汩汩的往外渗着鲜血,白啸泓的手腕浸在水里把满缸的水全都染红了。若玉愣怔在门口,眼雾迷梦,他们“死”的像一幅画,如果提名应叫“泣血。”若玉把人捞上来,霎时掉了眼泪,他要发疯了,只见季杏棠身上乌青紫黑暗红没有一块好颜色,他都知道了,他想不到此人是这般丧心病狂。若玉想,如果不是他和穆柯来找遗落的玉佩,季杏棠怕是活不成了,想到这儿他心肝都猛地战栗。

季杏棠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脊背,感受到了他的颤抖,缓声说,“梓轩,我自幼失怙,他于我亦兄亦父,枕榻之谊发乎于情……我这般告诉你罢,如果有人把他害死了我怕是要跟着受天谴断然是活不成的。”

好似一株双姝,相分相离,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花凋则二株萎。

说到这儿,若玉攥紧了季杏棠的襟口颤栗的厉害,季杏棠轻拍上他的手背,却被他猛地甩开,再一摸若玉哭了起来。这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心思,无论心思纯良还是胸藏城府都是自己教出来的,即使他真的勾结了外人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不能瞒着自己。季杏棠轻轻的给他擦泪,和声问,“哭什么?不是说生胡子就成了男子汉,怎么还这般爱哭?”

若玉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极力压制住让他想哭的本能,摇着头哽咽起来,“哥,我不要你死、不要,这世上除了和你相依为命,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此般情谊,心连着心,命连着命。

雷阵雨一停,天穹挂了一弓下弦月。

悲戚了良久,若玉的嗓子烧灼了一样疼,季杏棠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的手背上沾了一抹月光,温凉。若玉接过杯子咕嘟两口,随即叫季杏棠躺了回来,抱住他才能心安。

若玉拱了拱脑袋呓语说道,“哥,我一直觉得额娘死了,可是我在监牢里做了一个梦,梦见额娘,她说她没有死还说让我去找她。我在报社工作,搜集了很多王府倒闭的刊报,上面只说女眷流离四散,说不准额娘真的还活着。”若玉有了一个好盼头,他又把奶哥哥搂紧了一分,满怀希冀,“我们的娘。”

季杏棠忽地惊觉,他找得到梓轩,若是福晋没有死他一定也找得到。他也有了希冀,惊喜地把若玉抱紧了,“说不准、说不准真的活着!我这榆木脑袋!”他攥住了若玉的膀子,额头贴着他的脑门,“麻烦你辛苦辛苦调研些当年的资料,我这就派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