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你从他们入手当然是好,可这群生意人都是鬼精的老滑头,你想让他们和你一起去抵制日货?保不齐他们自个儿还贩日本货,啧,有点儿小难。”
季杏棠点点头,确实如此。
“早不说反日,宝贝被人砸了要给他出口恶气?你个呆木头装什么风流?”许宝山瞧他誓不罢休的样子,给他开个玩笑,顿了片刻又说,“得,你就放手去做罢!没人我给你找人,没钱我给你出钱。我觉得你先去找市长或者市党部主任,当官的一带头万事都好干。”
友谅、友直、友多闻,益者三友也。季杏棠看多了尔虞我诈,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内幕,和这般胸无城府,却重道义的朋友相处,只觉他身上那一股感人至深的江湖义气值命来抵,这是他一辈子的宝山兄。
季杏棠当即就去找了市党部主任陶百川,只听秘书长说主任今晚有要事商议不能多招待,让自己先回去。季杏棠没有多逗留,只是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刚从车里下来的白啸泓。他适才发现,九月的黄昏还是那样美,只是带着淡淡的忧郁。
谁说老死不相往来,到底是冤家总聚头。白啸泓抓住了要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侧身说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一起去罢。”
说罢径直向铁门走去,他的心思他向来全都知道。
白啸泓今天来找陶百川也是为了收拾日本人的事。打不打仗他不管,他就不信日本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公然违反国际条约在租界里闹事,可是还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新光大剧院的保镖——自己的门徒让日本人开枪给打死了,着实让他跌了面子。
此时,上海是日本人侵略中国内地的最前沿,日本特务、浪人、侨民在这个时期也相当活跃,他们公然刺探情报、挑衅滋事,到处制造侵略的舆论和借口,正如九一八事变诬陷中国军队故意杀害日本兵,栽赃嫁祸是惯用伎俩。只是不长眼惹到了白啸泓头上!
季杏棠将信将疑的跟了过去,陶百川就是找他商议要事。在会议室寒暄了一会儿,卢洽卿、王晓籁,陆续来了二十几个工商龙头。季杏棠一个人便是顶天立地的二爷,他总是太夺目,此时让季杏棠显得无足轻重。
满桌的人,衣冠禽兽。
白啸泓言简意赅地表明会议的目的,不容的反驳之语气,“成立抗日救国会,效仿五卅惨案工商学各界对英国人的经济抵制,从禁止日货开始给日本人施加压力。”
此言一出就开始有人躁动,他们既看不惯日本人嚣张跋扈,又看不得黑帮魁首趾高气昂,更无法接受自己手里的日货不能出售,又没人敢说,谁知道这是不是鸿门宴。
沉默许久有人拍案站起来反对,“抗日是政府的事,现在政府说不抵抗,我们趟什么浑水?抗日是打仗的事,禁止日货有什么用,无非是让自家的生意遭殃。”
议桌上有人点头赞同。
白啸泓挑眉瞧他一眼,他敢为自己的利益站出来,但是他不屑。“杏棠,你说说看。”
季杏棠看着满桌的人,站起来神色自若地说,“陆老板,前些日子五千名学生去到南京请愿,同仇敌忾要求政府停止内战北上抗日。好歹我们是见过世面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再想着靠日本货挣些蝇头小利,小肚鸡肠的比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说出去倒让人笑话。况且上海是我们的地盘,不能让日本人耀武扬威到处撒野,是时候和他们斗斗法。民众以汹汹之势反日,说不准到时候不买日货还要砸你们的摊子,现在出面带头反日是民心所向的事情,来日还是营销国货获利更多。”
季杏棠站出来说话,大亨们面面相觑,是有几分道理。底下三三两两议论,过了许久,陶百川先出言赞成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是中国人,现在日本人在中华大地上横行无忌,我们岂能坐视不管,更不能为了一己私利置民族大义于不顾。成立抗日救国会我赞成。”
两方人争论了半天,市主任都发言了,有话也不好多说,最后投票决定,成立抗日救国会。这倒让兄弟两人显得同心同德。
这次商议,上海的核心势力和实力都在其中。市主任送这一行二十七人出了门,刚到了铁门口,马路两旁分别驶来两辆风驰电掣的车,伴随着第一声枪响,子弹从人耳擦过打在墙上,第二声枪响,子弹正中卢洽卿的胳膊。
路灯的光束忽明忽暗,一行人惊悸混乱起来,陶百川高喊着,“大家不要慌!叫保镖送人去医院!”两个人架着吓坏了的卢洽卿进了车就往医院去,陶百川声嘶力竭依旧压不过吵闹声,“日本人这就动手了!”“打过来了!”“太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