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杏棠也不理会他,自己带着宝山兄的骨灰和许墨白去了南京城。到了许家老宅,接见他的是许宝山的父亲,他这才知道,许宝山是姨太太和下人偷 情留下的私生子,东窗事发后,女人沉塘男人点天灯,许宝山也被赶出了家门,他们根本不允许墨白认祖归宗。
那一夜,他流连在秦淮河畔铮铮淙淙的琵琶声里,醉酒间把宝山兄的骨灰尽倾在了烟波江面上,让他随着芬芳脂腻流走了,来生还做风流人。季杏棠在画舫里宿醉,让墨白呷一口酒,把他醉的小脸通红,两个无根飘零人相互依偎着醉倒在一场故梦中。
季杏棠又找到了何文殊,交代了宝山兄的事情,那人赤诚肝胆,念及故友和上海的战况,直接捐赠了一批军火,攒下的钱全换了粮饷和药材。季杏棠又去找冯友樵,他不想见自己,只好让可信的人交予冯友樵,自己匆匆离去。季杏棠利用白啸泓在新闻界的影响,发动上海各大报社、电台、广播,马不停蹄地报道十九路军英勇抗击日寇的壮烈事迹,让中国人民知道,在列强横行、政 府软弱、日寇压迫的时候,上海还有这样一支队伍。
果然,第二天就有公民匿名捐赠了一万元,还有一位旧金山的海外华侨筹集了二十万的巨款,并且表明:如果中国政 府对日宣战,将捐出100万的军饷。除此之外,两军鏖战,军需耗损严重,一次冲锋下来,需要大量的钢筋水泥、麻袋沙包来修筑防御工事,并且战地记者传来消息,十九路军寒冬里还穿着单衣顽强作战。消息一出,各地踊跃捐款,送去了大量的物资和棉衣来支持他们作战。
季杏棠越是忙越是觉得充实,也越是觉得害怕。现在所做的一切,利用的是地位和声望,若是白啸泓垮了,他再有本事也独木难支。
好的消息是,自一二八事变以来,十九路军奋勇杀敌,日军惨遭连败,节节败退随即提出停火要求,并且提出野蛮的停火条件——十九路军撤离上海,双方即刻停火。日方代表称日军进攻闸北地区,国际公约许可,并得到一位国防军的谅解。这一谎言被当场揭穿,最后在上海市市长,十九路军区长和英法美国驻沪大使的参与下,与日方协议:双方停火三天。
季杏棠为国事忙的焦头烂额,有所成效让他可以欣慰,可家事却让他无计可施。
白啸泓痴傻的时候喜欢去小櫊。那里被夷为平地后,移栽了成片的树苗,只是还没有一棵开出花骨朵。他不让季杏棠靠近,季杏棠就在旁边看着。白啸泓抓了一把种子,刨一排整齐的浅坑,把种子一颗颗放进去,再用土掩好,浇水。做罢这些,他又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埋种子,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就傻笑,然后直接用手把松软的湿泥刨开,用这些泥巴捏泥人,蹲在地上一口气捏了七个,望定了这些泥人,入了神,又一个个给他们取名字,扎了两个小辫子的叫杜挽香,最丑最凶的叫老头子,漂亮笑模样的叫湘姐,坐着低下头的叫杜子明,木楞楞的叫严肇龄。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就是想不出叫什么名字,他看了看又轻轻放下,把那个最小最精致的泥人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喃喃自语,“糖......糖儿”,他又摇摇头,“不对、不对.......是逸亭”,仰头一看晚霞出来了,他恍然大悟笃定了想法,“是逸亭,逸亭回来了。”随后又把那些小泥人摔在一起,只留下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偷偷瞟一眼季杏棠又轻轻问它,“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季杏棠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这个人,傻的可笑。白啸泓满怀童心,季杏棠心里想的却是肮脏的,他想和他在床上做最下流的事情,互相谩骂欺侮折磨,痛也痛的实实在在,再这样下去,他最后的理智都会被吞噬。
停火协议签订,本可以松弛紧绷的心弦,然而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仅在两天之后日方撕毁协议,对久攻不下的闸北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他们之前提出的停火不过是给增援部队到达争取时间,当他们的补给和军队、重武器调到战场上,随即背信弃义,实施大轰炸。幸运的是十九路军不曾懈怠,南京方面还派张治 中率领精英部队紧急增援十九路军。
白啸泓有艾森照看,人傻了活的也轻松,不当和他再有什么纠葛来折磨自己,季杏棠就带着墨白回到自己的小公馆。这天刚哄了墨白睡下,季杏棠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看见了卢瑾郎。
卢瑾郎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地进了门,季杏棠给他倒杯水,“不用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