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冯大器如同被霜打了的庄稼,顿时蔫了下去。周围抬床板的伤兵们,也一个个紧紧闭上了嘴巴,噤若寒蝉。李营长不光医术精湛,还掌管着药品配给。得罪了此人,等同于拿自己的小命在开玩笑。他们没胆子,也必要自讨苦吃。
“直接送手术室,我给他做个检查。希望只是伤口表面撕裂!否则,你们这群孬种,谁也别想着出院了,就等着直接给他偿命吧!” 李营长丢下冷冰冰一句话,拂袖而去。
众伤兵吓得亡魂大冒,赶紧加快脚步,风一般将冯大器送进了手术室。然后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蹲在院子中等待消息。
大伙都知道,李营长那句话,绝对不是威胁。当兵的弄死了一个连长,无论占理儿不占理儿,都得按暴乱论处。而军队中,处理这种罪行极为简单,将人往空地上一拉,然后架上机枪……
“老天爷,你可千万开开眼睛!” 带头闹事儿的老胡,偷偷双手合十,冲着天空喃喃而拜。
“老天爷,您保佑冯连长挺过这一关!”
“老天爷,我们不是存心的。我们真的不是存心的……”
“老天爷,就冲冯连长,也别浪费了郑护士的血……”
其他参与闹事的伤兵们,也偷偷开始求神拜佛。
也许是他们的祷告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老天爷不忍心看着他们集体挨枪子儿,冯大器在被推入手术室之后,不到一刻钟就重新被推了出来。伤势可以确定只是表面撕裂,没有波及内脏。除了出院的时间又要延迟几天之外,不会出现任何危险。”感谢老天爷!”“我就说冯连长是个有福气的人!”“冯连长福大命大!”“冯连长,今后您一声令下,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郑护士,您放心,今后医务营这边,谁敢惹你,我们一起跟他没完!”
……? 众闹事的伤兵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更高兴的,则是闻讯赶来的袁无隅。干脆将别人推到了旁边,一个人背起冯大器,直接背回了自己的病房。
两兄弟都是大难不死,关系比以前更加亲密。整日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时间过得飞快。从袁无隅的口中,冯大器得知李若水和王希声回到了参谋部,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痊愈后,也得去那里。
一想到又要跟李若水搭伴,冯大器就觉得好生别扭。以前,他不喜欢李若水的原因,还仅仅是觉得对方总是摆大学生的架子。而如今,不服气之外,似乎又多了几分酸酸的味道。
“出院后,我还是直接申请下连队。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这一日,冯大器背靠床头,大腿翘在二腿上,满脸不屑。”相当于就是个跑腿儿打杂的,安全倒是安全,但是贪生怕死,哪像个爷们儿样!”“这恐怕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吧。”袁无隅丝毫没意识到,冯大器话里话外对李若水的贬低,提起暖壶,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放下,笑着说道,“李哥和大王他们俩,当初好像也没打算留在参谋部,可他们手下的弟兄都打光了,哪还有连队可下?”
“打光了?怎么可能? 新兵呢,上头不说,损失一个补一个,损失一个师给补一个师么?”冯大器一骨碌爬起来,瞪着袁无隅,满脸难以置信。
保卫平汉线,伺机夺回平津的命令,是他受伤住院之前南京中央政府下的。命令当时传达到了排级。据说南京政府对小日本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日削月割,终于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跟小日本儿决一死战。全国上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分官民。全国兵马,皆舍命死战,不分旁系和嫡系。而中央政府,则对参战各部郑重许诺,无论损失多少,都原样补充,决不让参战的部队流血又流泪。
“据说上海那边,也开打了。”袁无隅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继续低声说道,“国民政府这边,出动了三十多个整理师,相当于中央把所有本钱都压上了。所以,弹药,枪支,壮丁,都得优先补充那边。咱们这边,战略目标,已经由收复平津,改为防御日本鬼子沿着铁路南下。”(注1:在平汉线保卫战的同时,国民政府前后投入了六十万兵力,向上海的日军发起了进攻。所有嫡系都投入了战场,但最终还是战败。紧跟着丢失南京。)”啊?这样!“ 冯大器的眉头,迅速皱紧。”那,咱们这边,也不能,也不能没人管吧?!”“管肯定有人管,只是优先级别要往后挪!“ 袁无隅受的是内伤,需要经常出去活动,顺带着没少听到外边的议论,拿回来”倒卖“给冯大器,正好能解决后者的困惑,”你想想,咱们国家这么穷,以前武器弹药就全靠进口。天津港丢了,上海那边又打得不可开交,买来了武器弹药,也没合适地方卸货,更甭说运到这边来。而壮丁,眼下正值秋收,那些庄稼汉们总得先收拾完田里的粮食,给老婆孩子留下口吃的,才能放心地去当兵……”“那也不能让前线没了人?“ 冯大器越听越失望,忍不住用力拍打床板,”前线没了人,仗怎么打?仗若是打输了,土地粮食,就得全归了小鬼子……”“别激动,你别激动,消息又撕裂了伤口!“ 袁无隅被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阻止,”大冯,你这急脾气,可真得改改。否则,浪费了若渝姐给你输的血。前线没人,其实也不完全因为是农民忙着种地,还是咱们国家事先没做准备。你想啊,哪有直接给农民手里塞把枪就往战场上送的?怎么着也得训练几个月吧,就像咱们当初在南苑那样!”“也是!“ 提到郑若渝,冯大器心中的怒火,就迅速减弱,但是眉头却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