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儿,一切都不对劲儿。这么大一场战役,哪有连点儿预备兵马都没留的。更何况,中央政府当初答应的信誓旦旦,很多话都印在了报刊上,白纸黑字!
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却又不是他一个小小连副能够思考清楚的。他和袁无隅两个,如今大部分消息来源都靠道听途说。并且,他们刚刚成为军官没几天,对军队和政府的熟悉程度,远不如手里的步枪。”李哥和大王两个,当初也觉得很生气。哪有守住了阵地,却从连长又变回了参谋的道理?“ 袁无隅喝了一小口热水,继续低声补充,“可他们俩手下那两个连,人员都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短时间内,肯定没啥战斗力了。孙长官和冯长官那边,也舍不得让他们两个战死在前线上,所以,干脆调回军部参谋处,跟着老参谋们学习排兵布阵,以后也好对他们委以重任!”
说到这儿,他突然注意到冯大器面色,笑了笑,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也一样。长官们让医务营不惜任何代价保你的命,肯定舍不得你再上前线。伤好去参谋部,基本是铁板钉钉。”
“不去,我坚决不去。与其去参谋部,我宁愿回侦察营去做个小兵!” 冯大器想了想,头迅速摇城了拨浪鼓。”小兵?小兵怎么抡到你再去做?“袁无隅不理解冯大器的固执,笑着撇嘴。”那也不去!“ 冯大器又一拳打在床板上,说得斩钉截铁。“否则,我宁愿赖在这里不出院!”
呼啦啦,一股狂风刮过,吹得黄叶飘飘而落。
又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第十章 修我甲兵 (十四)
一场秋雨一场寒。
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王希声紧了紧军装,打着伞走进了医务营的大门。他本想先去护士科看看金明欣,可走到门口,突然又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金明欣对他很是温柔,金明欣珍惜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金明欣每次相见,都会仔仔细细将他全身上下查看个遍,唯恐他被子弹打掉一根寒毛。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紧张。唯恐自己哪句话说错,或者哪件事做得不对,在对方心上,造成无法挽回的伤痕。
“还是先去看看袁胖子吧,他的内伤应该快好了!“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他收住脚步,转身朝军官病房走去。
小胖子跟他也不算太合得来,但至少小胖子脾气好,不会轻易对他冷嘲热讽。此外,小胖子主意多,从小跟金明欣又一起长大,应该能给他出不少好点子。当然,如果冯大器不在就更好了,比起人畜无害的袁胖子,冯大器简直就是一只刺猬。动不动就会全身上下的刺儿全竖起来,将周围的人扎个鲜血淋漓。
医护营已经没多少伤员了,所以他走得很快,不多时,便来到袁无隅和的窗子下。踮起脚尖儿偷偷看了看,恰看见报纸头版的几行大字,”正义在我,九国公使齐聚,誓言维护公道“ (注1:淞沪战役进行阶段,国民政府渐感吃力,忽然又开始指望国际调停。导致战机错失,战役溃败。)”去你妈的公道!从1919年起,列强哪一次维护过公道?!“ 一股无名业火,瞬间烧到了王希声头顶。
国民政府真他娘的不长记性,从1919年被列强买卖了一次,身为战胜国,却被强制割让青岛。1931年又被卖了一次,放弃抵抗,祈求国联调停,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东山省从此成为日本的附庸。今天,在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上头居然又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了列强身上?!
列强是你爹,还是你娘?你自己不努力,人家凭啥为你出面?况且即便列强做出有利于中国的裁决,小日本儿不肯买账,列强还能把它怎么样?哪个国家会为了中国人民的苦难,去牺牲本国的一兵一卒?!
心中的火头越烧越旺,一不小心,他手中的雨伞,就碰到了窗棱。袁无隅听到了动静,迅速抬头,胖胖的脸上,立刻涌现了几分促狭,“王哥,你又来看我了?!哎呀,我要是个女人,肯定感动的以身相许了!那可怎么好?现在是国民政府,不是大清了,每人只能娶一个老婆!”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王希声被他说得脸上发烫,心中的无名业火迅速减轻了许多。笑着收起雨伞,走进屋子,努力将话题向别处岔,“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冯呢?他的伤怎么样了?瞧你这样子,内伤应该没事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