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忍著笑意道:“我在想,当了这麽多年儿子,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妈真的是叶统领的女儿,好泼辣的性子。”沈母咯咯一笑,作势要揍他,沈约却早就跑得远了。她把托盘换到左手,将一丝碎发别到耳後,这才推开房门,却见沈持风正站在门边,两人都是略一怔忡,沈母也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凝了起来,回复了端庄模样,绕过沈持风,将梨汤搁在桌上。“哪有父亲听儿子壁脚的道理?”
沈持风愣了一下,他还沈浸在妻子刚刚那个明朗笑容下,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以为你不再那麽笑了。”叶云慧身形一顿,却没抬头,接著给他收拾桌上公文。“四十岁的人了,怎麽还没个正形?”
“现在只为了儿子才笑吗?”──这句话沈持风险些脱出口来,但在嘴边转了又转,还是收了回去,只沈默地看著妻子。沈母收拾好桌面,“还不赶紧来喝,凉了你又要嫌。”沈持风也不恼,端起盅子乖乖喝汤,还是刚刚那个甜度,他唇角掠过一丝笑意,眉头也舒展了几分,不管心里存著多大的芥蒂,他只知道,他喜欢什麽口味,云慧总是记得的。
叶云慧立在一旁,轻轻为丈夫拔下一根白发,这几年公务操劳,他实在老了不少。户部事物烦杂,琐琐碎碎都是公家钱,这里漏点儿那里漏点儿,要把窟窿掩好并不是容易事。 摩挲著丈夫的鬓发,她低声道:“真进了官场又怎地,都过去那麽久了,还能再炒热这盘凉菜不成。何况,约儿不是不能保护自己的人。”沈持风知道妻子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拍拍妻子的手,“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我明儿也上睿王府转转,最好是能让约儿见见瑞宁,他既要蹚这趟浑水,总要有点底子。再加上希诚和世衡帮衬著,应该没什麽问题。只是,这京城里怕是又要不平静了。”虽觉应无大碍,沈母还是有些烦忧,不仅担心儿子,更对这个官场腻味,烦透了。“当官儿有什麽好,怎麽就老有些人放不下呢?”沈持风哑然失笑,莫说岳父曾是禁军统领,现任江南总督,就是你嫁的也是个二品大员啊,怎麽一提做官就犯愁呢?
他握住妻子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轻声道:“莫怕,有你我护著,谁也伤不了他。再说,这条路他终要自己去走的。”
良久的良久,书房里才传来一声“嗯”。
如实向少爷转述了老爷和夫人的对话,一宁很是郁闷,少爷根本不担心仕途的事,反而对自个爹妈的感情故事极有兴致,一直追问,他知道少爷好奇,不过这似乎不是晚辈该问的事儿吧?见一宁毫无深入调查的兴趣,沈约悻悻然住了口,他可是一直想知道,曾经名满京都的沈公子和叶大小姐,一个风流倜傥流连花丛,一个明豔逼人任侠任性,怎麽就成了今天这副......佛祖样呢?
安生收到哥哥求救的眼神,他向来机灵,当即转移了话题,“少爷少爷,怎样,飞雪楼有什麽好玩的没?”
“好玩的?”沈约指著自个儿肩膀,“差点紧张爆我的青葱少年心。肩膀也酸,赶紧给我捶捶。”他刚沐浴过,只穿著单衣,一宁走到他身後,垫上条巾子,给他捏肩。
安生听得他说肩酸,不由得一惊,“任炜棠动了手?
沈约望向他,仿佛他说了什麽天方夜谭。“安生啊,你那脑袋真是花梨木的。“
“啊?”
“光看起来漂亮了,一点用处没有。”就跟老头子的破椅子一眼,硬得硌人,半点不好坐。“任炜棠动手我还能走得掉吗?不过任家好像知道了点什麽,乖乖地,这只乌龟果然难啃。”沈约喃喃自语,他才不相信任炜棠会那麽巧地在家门口撞见任晖,又那麽巧地告诉了他自己在飞雪楼,能如此不著痕迹地把自己请回来,这位任二当家真是不好对付。
或许今晚还得夜探飞雪楼。
“少爷不怕吗?”一宁忽然开口。
“你指什麽?”
“自然是任家了。”安生抢著道:“被发现我们调查他们生意的话,麻烦很大啊。”沈约摇摇头,他们还差远了呢,现在任家是不会对他动手的,母亲的话就是明确的表态。该担心的事或许反倒是另一件,那就是今天这事里,太子的态度。
他遇上廖谨修纯粹偶然,廖谨修要逼他应考也是预料之中,问题就在於,太子对任家是怎麽个想法。
打发了一宁和安生出去,沈约将六识提到最高,确定周遭无人,这才躺倒床上,轻轻扳了下枕後一个小钮,雕花木床便无声地向外挪了半尺。
这床竟有半尺都是嵌在墙里的,构成了一面薄薄的、一墙宽的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