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_作者:雪满头(149)

2020-01-04 雪满头

    有将士围在火边,已然抱着双臂,寻了个地儿倚着眯了一会儿。余下还清醒着的,乐此不疲地将小憩的叫起来,说是守岁可不能真睡下去。

    男人聚作一堆,又都是军营里待了多年的,该聊的也早便聊尽了,真叫他们说上一宿的话,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些。

    我偷藏了一壶马奶酒,拿行军的水囊装着,从外头瞧不出来,这时候听着他们闲扯,便不动声色喝了几口。马奶酒入口绵柔不醉人,酒气也轻,是以也没人发觉。

    直到李家的第三回 说到自己家里那个兰心蕙质,温婉娴淑的媳妇儿――这八个字他可说不出,他说的那好长一段,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八个字的意思;陈家的第五回说到刚领到的家书里写了家里养的那头猪下了六只崽儿――这数倒是果真吉利,我困意上来,又举起水囊喝了几口,不慎洒出来一些。

    离我最近的那人看着一脸忠厚老实,鼻子却尖得很,猛然嗅了嗅,靠过来拍拍我肩膀,挤了挤眼道:“小兄弟,分口喝呗。”

    我被他一句“小兄弟”叫失了神,柴火烧出“噼啪”一声脆响才将我唤回来。我笑了笑,将酒递过去。一壶酒顺着往下传,一人喝一口,正转了半圈,大哥走了过来,吓得正将酒拿在手里那个抖了三抖,差点儿将水囊整个掉进火里。

    我站起身,压粗了嗓音问:“表兄这些日子里总在主帐,难得出来逛一圈。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想来是闻到了我身上撒的酒,越过我只看着手中拿着水囊那人,直看到那人十分不舍地将水囊抛进火里,才转过视线来,“没什么事,你跟我来一趟。”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跟着他走到主帐前头那块空地里――主帐这几日总在议事,是以底下的将士今夜里再闹腾,也十分自觉地未扰着这边。

    大哥叫我在此处等着,打起帘子进了主帐,没过多久又出来,捧了一盏孔明灯。

    他将蘸了墨的笔递给我,“许个愿罢。”

    我眉眼弯了弯,明白他是知我这几日心事重,百忙之中还想着法儿地宽慰我。

    我执起笔来,略一思索,并排写了“山河长安,四海升平”八个字。

    大哥替我拿着灯,转过去看了一眼我写的字,哑然失笑,“若是叫父亲看见了,还不定得多感怀。”

    我毫不自谦地点点头,“是不是觉着自叹不如?”

    他将灯的背面转给我,“再写句旁的。”

    我总觉着墨淡了不是什么好兆头,便去重蘸了墨回来,咬了笔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提笔落下。

    “年年岁岁无离忧,岁岁年年长相守。”

    这回大哥方满意了,同我将灯点起来,递到我手上。

    我捧了那灯一阵儿,长长出了一口气,松开手,仰头看着它缓缓扶摇而上,成了阴云满布的夜空里唯一亮着的星光。

    正是这时候,长长一声“报―”传来,有人跳下马,行了军礼,动作虽利落,语气却不见仓促,“正如世子所料,契丹出动了。”    大哥听了只大跨步往外走, 我忙跟上去。走到半途,他脚步一顿,问我道:“当真想好了?此番情形复杂, 我同父亲怕是都顾不到你。你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交给我们就是了。”

    “若是没想好,我早便跟着回上京了。”我抬头望了一眼,那盏灯终还是失了踪影, “这话父亲昨日也问过我。”

    我们二人接着往前走, 我言简意赅讲了一遍昨日对答的种种, “末了父亲叹道,先前是他自个儿束了手脚, 总担心我的安危, 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我去闯一回。运筹帷幄决杀千里的,未必只能是男子。”

    大哥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儿来, 递给我,“可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威名赫赫的女将军确是有, 你见历朝历代哪一位太子妃曾跑到军前来金刀铁马的?”

    我接过一看, 是只铁面具,样子还算中规中矩。

    “上阵的时候戴上,免得遇上贺家人,落下什么话柄。”

    我瘪瘪嘴, 心想这贺家果真干什么都是个麻烦,也不知当年是怎么得封镇国大将军的。又顺手将面具在脸上比划一下, 戴了上去,刚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