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格外庆幸自己从一开始追求的就只有那一件事。否则,若是一边想为姐姐报仇、一边又对皇帝存着几许得个良人相伴终身的心愿,她现下怕就是阖宫之中过得最痛苦的一个了。
“唉!”宁沅忽而又重重叹息,将她的神思扯回。
夏云姒定睛看去,方才正襟危坐在榻桌另一侧的宁沅目下已平躺下去,愁眉苦脸的,倒又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了。
宁沅撇撇嘴,转过头,认认真真地问他:“姨母给我生几个弟弟可好?”
夏云姒失笑:“为什么?”
“姨母生的弟弟,自是比旁的弟弟与我更亲呀!”宁沅边说边又爬起来,一脸诚恳地跟她谋划起来,“到时出了事他们肯定帮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二弟去。我们拧成一股绳,什么都好办!”
这孩子……
夏云姒哭笑不得。
这时便能瞧出来了,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他或许比寻常的同龄孩子想得多些,但总归还不够多。
她只得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姨母就是给你生了弟弟,日后也会劝你父皇别让他碰政务。你到时也一样,只让他当个闲王安享荣华就好,别总想着让他帮你。”
宁沅一下子眼睛睁得很大:“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夏云姒从碟子里捡了块点心噎到他嘴里,“《左传》第一篇先生教没教过?”
宁沅嘴里鼓鼓囊囊的,想说也说不清楚。
夏云姒板着脸:“回去抄十遍,明日一早拿给我看。”
“……”宁沅目瞪口呆,脊背挺直看了她半天,蹭下罗汉床垂头丧气地走了。
其实姨母提起《左传》第一篇的时候,他立刻就懂了,如果不是嘴里有点心,他能说明白的!
万万没想到,大过年的,姨母竟罚他抄书!
夏云姒睃着他颓丧的背影,不禁笑了声。笑意又转而脸住,凝神化作一股意味深长的轻吁。
她不能保证自己今后会不会也有个皇子。若是有了,她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会有野心。
若争端已起,硬让他们兄弟和睦便没有用,粉饰太平更没意思。
还不如让宁沅早早看明白这一切,学会拿捏分寸、尽早立稳自己当大哥的威严,才对他们兄弟都好。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夏云姒元月时刚这样教导过宁沅,三月时便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屈指数算,便差不多正是她这样教宁沅那时便已经有了,一时让她感觉是冥冥之中自有神佛相互,让她早做安排,为这孩子做好打算。
消息禀到紫宸殿,皇帝大喜过望,当即去了永信宫。
夏云姒倒没料到他会来的这样快,正吃着一碗燕窝,冷不丁瞧见他风风火火地进了屋来,很是一怔:“皇上怎的这时来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工夫,他已然到了她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是真有了?”
激动得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笑了声:“臣妾哪能拿这个开玩笑。”顿了顿,又再度追问,“这时过来,皇上今日政务不忙?”
“忙也下午再说。”他说着坐到她身侧,将她揽住,一连串的追问,“太医怎么说?胎像好不好?可有什么不适没有?”
“好,都好着呢。”夏云姒终是不得不把那碗燕窝搁下了,笑吟吟地迎上他的双眸,含起三分促狭,“皇上都有六个孩子了,怎的还激动成这样?”
他终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一噎,脸也红了。强咳了一声,道:“朕只是……高兴。”
夏云姒静静凝视着他,静观他的每一分情绪。
他对她,到底是不太一样的,这几个月不知怎的来得尤其明显。他似乎从某一日开始,忽而变得很在意她的情绪与喜恶,许多时候甚至有些刻意的讨好意味,稀世珍宝常会冷不丁地送来。
她不太摸得清究竟是那件事触到了他,抑或是几年来的感情终是积累到了一定地步。但这总归是好事,她需要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