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丑奴默立马前,没有做声。
白玉试探道:“你牵马,还是和我一同骑马?”
自客栈一别后,两人一直若离若即,这是白玉头回主动邀请。陈丑奴并不客气:“一同骑马。”
牛高马大的一人,定定说这话时,眼睛里竟带一丝稚气。白玉心里微动,抿唇忍笑,伸手在身后指指:“上来吧。”
陈丑奴当即上前一步,飒然上马,牵住缰绳时,自然而然地把白玉圈在怀中。
白玉后背抵着他宽阔的胸膛,熟悉而又依然有按捺不住的小小悸动,偏巧这时陈丑奴又伸手揽住她的腰,往后一带,并道:“一会儿会很颠。”
眨眼间,两人亲密无隙,白玉感受着那块温暖而坚硬的领土,脸上、耳根皆染上一层薄红,思及昨夜风雨,更是心如擂鼓,神慌意乱。
幸而身后人不曾察觉,一声“驾”,马儿撒开四蹄,向前奔去,颠簸中,暮风拂面,渐渐吹散脸上、耳后的热度。
白玉放下扭捏,坦然地靠在身后人的胸膛上,心里的小小悸动间杂在不息的蹄声里,如一粒粒种子扎入地心。
两人轻车熟路,且走且玩,虽然依旧心结未解,却也还算其乐融融。白天,一起赶路,觅食;夜里,一起赏月,入眠。
对于客栈里发生的不愉快,他们默契地不再深究,关于成亲一事,也没有再去讨论,日子仿佛又回到在东屏小院时,沉静而动人,温暖而恣意,唯一的区别,不过是陈丑奴不再唤她“白玉”,她也不再唤他“陈泊如”。
他们仿佛真的在以全新的面貌重逢,相爱,彼此皆把那一份隐秘的、不愿被对方窥探的心思小心藏掖。于是,白玉开始慢慢放弃去证实陈丑奴究竟有无失忆,陈丑奴也不再问及白玉“你心里是否有我”,在云霞下,暮风中,他们嬉闹,拥吻……真诚,也心虚;恣意,也小心翼翼。
夜幕低垂,倦鸟归林,又是一日黄昏,两人一前一后,坐在江水起伏、树影横斜的石块上,吻完后,一阵静默。
陈丑奴把人揽在胸前,低下头,依旧炙热的气息缠绕在怀中人耳鬓。白玉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也知道,他最后什么也不会说。她有时满足于这份静默,有时又不安于这份静默。不安时,便总想找些什么由头来打破它,瓦解它。
比如此刻。
“会打水漂么?”
陈丑奴正眷恋于她脖颈间的香气,闻言一默,低声道:“嗯。”
白玉扭开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愈发滚烫的气息,道:“打一个看看。”
陈丑奴眸光微闪,知趣地把人松开,继而不动声色地去地上捡来块薄薄的石头,瞄准江面,甩腕一掷。
白玉定睛看去,沉沉夜幕下,平静江面涟水波连连,整整六个。
白玉挑眉,斜乜身边人:“果然是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哪。”
陈丑奴唇角微扬,弯腰,又从地上捡起一块,递过来。
白玉忙摆手:“我可不会。”
陈丑奴径自把人从石头上拉下来,温言:“教你。”
白玉无可奈何,被他从后禁锢着,摆布着,一块石头刚刚掷完,他又捡来一块,大有诲人不倦的架势。
白玉啼笑皆非,本来只想配合,后来掌握要领后,竟也慢慢生起兴趣,推开陈丑奴,预备自个打一回。
陈丑奴抱臂在旁,微笑欣赏,只见那块薄薄石头飞入夜幕,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点而起,又一点而起,眼见水波再起,却忽然“噗”一声轻微闷响,猝然坠入水底。
两人眉间俱是微微一蹙。
昏黑夜幕中,一团黑影漂浮在十丈开外的江面之上,随着水浪浮浮沉沉,白玉定睛分辨,眉间褶皱更深,少顷后,沉声道:“是个人。”
陈丑奴也已然辨出,伸手自衣襟里取来火折子,拿给白玉:“去生火。”
白玉点头,拿上火折子赶去两人歇脚的大树下生火,另一边,陈丑奴登萍渡水而去,探近之后,看清是个昏迷在浮木上的中年男人,脸上血迹斑斑,伤势不浅,当下不敢耽搁,迅速把人救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