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_作者:水杯珠(184)

2020-01-30 水杯珠

    灯台上,一片烛火橙光跃动,照亮乐迩一双深邃眼眸。

    片刻,他斩截答:“甚好。”

    葛岭喜上眉梢,恭维道:“尊主大业,必将千秋万代。”

    乐迩面色无波,懒洋洋一瞥闻人鹤:“传令下去,明日午时,碧水坪,处决摇光。诚邀江大盟主携门人监斩。”

    闻人鹤踌躇满志,当下领命而去。

    厅门开合,一大阵寒风刮入,室内帘幔飒飒飘动,葛岭抚平被风吹乱的衣摆,满脸春色,回头时,却见座上之人眉眼低垂,神情冷寂,更无一丝喜悦之色。

    葛岭脸上笑影逐渐敛去。

    “尊主……可是有心事?”

    室内风止,室外的尖啸却依旧徘徊于耳畔,乐迩声音寒凉:“天玑可能死了,在镜花水月。”

    葛岭一震。

    乐迩道:“厚葬。”

    悲风拍打窗柩、门扉,激烈如厉鬼叩门,葛岭颔首称是,其时心念急转,推测天玑死因。

    天玑乃是随乐迩一并前往镜花水月为赵弗贺寿的,如若突然丧命于庄中,那赵弗……

    葛岭双目一睁:“尊主,老夫人她?”

    乐迩低垂的眼睫微撩,幽黑的瞳仁底下暗流汹涌。

    “被贼人推下山崖,大概,回不来了。”

    闷雷自云层后滚落,一场暴雨,终于挣出囚牢。

    葛岭僵立在厅内,神魂俱震。

    “是……哪个贼人?!”片刻,方哑声究问。

    会厅外,滂沱大雨淅淅沥沥,乐迩漠声:“东山居士后人,陈泊如。”

    葛岭惊怒交集。

    “仇,我已报了,暂且别对外声张,”乐迩开口,声音藏在震耳雨声里,难辨喜怒,“吩咐底下人去镜花水月附近的崖下探探,寻回母亲尸骨即可。”

    葛岭按捺住翻涌情绪,深吸一气,撩开衣袍屈膝跪下:“属下亲自率人前往,定让老夫人入土为安!”

    乐迩眼中仍旧死寂无波。

    葛岭去后,议事厅内空空荡荡。

    乐迩自座上起身,垂袖走下玉阶,路过灯台旁的小几时,停住,视线落至一串檀木佛珠上。

    ***

    白玉是被最后一声闷雷惊醒的。

    眼皮很重,如被针线缝上,花了很大一些劲儿,方勉强窥见天光。

    昏暗的光线,潮湿、腐臭的空气,冰冷的石壁地砖……

    又是地牢。

    是第几层呢?

    大概是最顶上那层罢,白玉靠在墙角,仰头,在朦胧的视野里,瞥见石墙上方一扇破旧的铁窗。

    窗外,暴雨倾盆,雨丝飞溅入内,飘在脸颊上时,已被割碎成零零星星的水沫。

    便如被碾碎的心脏。

    昏厥前的最后一抹意识,是乐迩在黑夜里扔来鲜血淋漓的凌霄剑,并口称——他死了。

    他死了。

    谁?

    东山居士后人,陈泊如。

    她的,还来不去相认的丈夫,陈泊如。

    他死了。

    怎么可能呢?

    白玉一巴掌打在脸上,刺痛混着寒冷,令她清醒过来,她又在心底默念一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这样死去,这样和她分别的。

    雨幕重重,遮去天光,时间和空间一齐模糊,把人笼罩于混沌的、没有尽头的孤岛,白玉咬紧干裂的唇,靠在石墙上,倔强地盯着那一扇什么也望不到的窗。

    许多画面从那空茫茫的窗口浮过。

    东屏山上,他们采来夏天里最灿烂的野花,她趁他不备,跳起来,把一朵小黄花插到他头上,调侃他——黄花姑娘。

    他满手的猎物,无法去弄,只好拼命地甩着头,像极一只被主人捉弄后,虽然愠恼,却也甘愿的大狗。

    堂屋里,他鼻青脸肿,却把一叠又一叠鲜红的喜服从破破烂烂的背篓里捧出来,向她笑,笑得她心虚落泪,一切虚假的骄傲、自大,都原形毕露,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