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_作者:水杯珠(20)

2020-01-30 水杯珠

    白玉沉默。

    陈丑奴低头,道:“他捡到我时,我便是这样了,气息奄奄,脸上血肉模糊,险些救不活。他不知我爹娘是谁,也不知我究竟遭何人所害,那些梦,说到底……只是我的臆想。小时候,别人怕我,我也怕我,怕久了,就成了梦魇。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这是相识以来,白玉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他低着头,敛着眸,将神情和伤疤都尽可能多的藏进暗影里、乱发里。这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他习惯藏住自己的伤疤,哪怕他现在,是在向她揭开自己的伤疤。

    “你现在,还怕你自己吗?”白玉低声问他。他的家里没有镜子,他从不照镜子,这一点,白玉很早就发现了。

    晚风在四周寂寂吹拂,陈丑奴默立在阴影里,沉默了会儿,摇头。

    可是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不怕,还是不知道?

    白玉压紧手上的花根,突然跳起来,将那朵黄灿灿的野花插在了他耳后。

    “黄花姑娘。”白玉调戏完,笑着跑开。

    陈丑奴一愣,反应过来后,忙要去摘,可是两只手皆被猎物缚住,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拼命甩头。

    白玉回头看见,笑得前合后偃。

    后山荆棘丛生,小径蜿蜒,两人打打闹闹走下山来,还未及东屏村地界,红日已经坠下山头,将天边染成一大片深红色。

    陈丑奴眼瞅天色将晚,便催白玉莫再折腾路边的野花野草,白玉看一看手里的大捧小黄花,勉强答应,一转头,瞧见陈丑奴神色微变,正蹙眉望着山下一处。

    白玉顺势望过去。

    树木蓊蓊,崎岖的山径上,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蹲在树下搜寻着什么,她一身粗麻黑裙,背上绑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臂上挎着个破旧的竹篮子,篮子里盛着大半篮野菜、野果、野菌。她干瘦的手在树下的灌木丛里摸索,倏然一动,摘下来一大串乌红的小野果,麻溜地放进竹篮里去,动作间一转眸,同坡上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面色也随之一变。

    白玉敛回视线,看向陈丑奴。

    陈丑奴低了低头,正要迈开腿继续走,山下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灰头土面的小男孩从远处草丛里跑将出来,沾满泥垢的小手珍而重之地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那妇人跑去,凑近后道:“娘!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也可以吃的?”

    妇人震了震,迅速用手把那男孩手上的东西盖住,低垂的脸上涨起尴尬和窘迫的神色。也不知她低声向那男孩说了什么,男孩突然一转头,望向坡上的二人,而后敛去神色,乖顺地把妇人手臂上的篮子取下来,母子二人转开身,齐齐向山下而去。

    陈丑奴止住的脚步突然一动,极快而大地走过去。

    白玉只能跟上。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果决而有力,妇人心头突突直跳,牵住小男孩的手微微渗出汗来。

    小男孩困惑不解,抬头看了眼自己神慌意乱的母亲。

    正在这时,一道低淳的声音从后响起:“留步。”

    妇人和小男孩一震。

    小男孩率先转过头去,看清男人的脸后,一吓,再一看男人肩后的老虎,手忙脚乱地直往妇人面前钻。

    陈丑奴飞快地偏开头,颇有些惘然无措地立在原地。

    可是,分明是他自己要追上来的。

    白玉等在旁边,不发一言。

    微风无声从山径上穿过,片刻,陈丑奴上前一步,将左手上拎着的一只野兔放在那小男孩腿边,继而回头看一眼白玉,示意她跟上。

    两人无声从那妇人和小男孩身边走过。

    妇人抱着小男孩的头,怔忪许久,方渐渐回过神来,瞧见那两只野兔后,心神一震,展眼望去,那道顶天立地的影子已经被层层叠叠的树影吞没。

    ***

    “她就是何寡妇?”山下,白玉拨弄着手里的野花,漫不经心道。

    陈丑奴低着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