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婆婆一拍向陈丑奴:“丑奴呀,你听到没?”
陈丑奴一愣:“什么?”
幺婆婆“啧”一声,捧着水杯:“我说,野柳村那周氏招了,前前后后,都跟你没关系!”
两人听到这里,皆正了神色,幺婆婆继续道:“是她自个趁男人不在家,大半夜跑去村口秸秆地那儿同情人厮混,结果呢,先给你撞见,后给那刘老汉撞见,再后来,又在孙四郎面前漏了陷……这妇人淫佚,那是浸猪笼的大罪,她哪里敢认呀?情知搪塞不过,便昧着良心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白玉冷然:“那她怎么不泼给那刘老汉去。”
幺婆婆张口结舌,旋即一声长叹:“世人心盲……”
白玉望向陈丑奴,欲言又止,改问道:“那奸夫是谁?”
幺婆婆咋舌:“没说。”
又道:“那周氏,昨个半夜便投了井,今早上给人发现的。孙四郎打了她大半夜,就为问出那人是谁,可这周氏,除了承认自个污蔑丑奴外,别的什么也不肯说……唉,给男人打,不一定死;浸猪笼,也不一定死;可投井,是很难不死的,那么窄,那么深的井,一跳就多半跳死了……她这是宁死,也要护着那没心肝的奸人啊!”
唉声叹气:“瞎了眼了,瞎了眼了!”
小院里一时寂然,微风将屋檐上的败叶卷落,陈丑奴埋着头,拨弄着手指上粘粘的浆糊,一直没作声。白玉分辨着他的神色,向幺婆婆低声回应了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不觉,话题又扯回到三天后的婚礼上。
不多时,日影渐渐西斜,陈丑奴留幺婆婆在家吃晚饭再走,进厨房做了三菜一汤。等送人下山时,又一再嘱咐三日后务必前来证婚、观礼,幺婆婆喜笑颜开,自是连口答应,这方去了。
幺婆婆走后,白玉推陈丑奴去院角继续刻碑,自己端了锅碗瓢盆去水井边清洗。这是她头一回在陈丑奴家里做家务,也是这些年来头一回用手沾这些阳春水。
水井边有一大块青石板,是专门砌来摆放东西的,白玉将一盆碗筷搁在上面,去井边提水,甫一低头,整个人突然定住。
夜幕低垂,一片枝桠倒映在幽光粼粼的水井里,晕开一条又一条诡谲的黑影,像从无底深渊里伸上来的手。
白玉定定看着。
——给男人打,不一定死;浸猪笼,也不一定死;可投井,是很难不死的……
——那么窄,那么深的井,一跳就多半跳死了……
山风吹响井边的老树,一片片树叶从枝桠上坠入井里,一条条黑影在眼底里伸展,勾扯……一声声刺耳的裂帛、鞭响在耳畔喧嚣,震响……
白玉迈开双脚,踩上井台。
陈丑奴自后冲来,一把将人拽入怀中。
白玉撞在那坚硬的胸膛上,一震。
陈丑奴把人紧拥在怀,飞快撤离水井,浑身不住颤抖。
白玉渐渐醒过神来,轻轻一笑,仰头去看他,解释道:“我不是跳井,我是去打水的。”
陈丑奴盯着她的眼睛,一颗心仍旧在喉头里狂跳不休,他先前在院角刻碑,好奇白玉会怎么洗碗,便掉头去看,哪想一看就看到她定在井边走神,继而一脚迈开……
陈丑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上力道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把白玉抱得愈紧了。
白玉脸上的笑意僵滞住,缓缓抽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陈丑奴深吸一气,一把将人横抱而起,走到树角坐下。
金乌西坠,余晖从密密匝匝的树层漏下,白玉靠在陈丑奴怀里,看着他被暮色笼罩的脸,低低道:“对不起。”
陈丑奴抱着人,突然低头,将脸埋入白玉的颈窝里。
白玉震了震,抱住他的头,温柔地抚摸着。
陈丑奴哑声道:“不可再吓我。”
白玉难得温顺地道:“嗯。”
陈丑奴抱着她,气息渐渐平复,白玉便动了动,戳他:“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