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京城,除了乡下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会将半大小子当个劳动力之外,其余的哪里又舍得自家孩子小小年纪便开始干活儿呢?哪怕没有条件,也要尽力创造条件去让孩子多识点儿字,总算是将来更好谋出路些。
而“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给家里添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孩子,既做不了什么活儿,又要管饭发月钱,可不就是单单只是多了个吃白饭的吗?
男孩心里明白,在牙行那里,人家本来对他爹很满意的,结果一听阿爹非要带着他,便会说一句这种话,嘟嘟囔囔地走了,见惯了那些人的这般作态,男孩也就学会了“吃白饭的”这个词。
男人眼眶一热,赶忙微微仰起头,不让儿子发现自己的眼泪,声音闷闷地道:“好,我们父子俩等发了月钱,就去回家看你娘。”兴许是听到“娘”的缘故,男孩用力地点点头。
那厢,眼见着屋子里头没有外人了,沈老爷子这才道:“我们今日出去给家里添了匹马,价格也不贵,这两日我便赶时间把车身做出来,我们家往后出门便要方便许多了。”
顿了一顿,沈老爷子才接着道:“那两个人是父子,我们想买个会驾车的车夫,看来看去,还是挑中了他们,也是京城人氏,说是家里媳妇儿生了大病,掏空家底儿还欠了外债,便想着卖身为奴得些银子好去还债。”
沈老太太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就算是要卖身,何必牵着孩子一起呢?那么半大点儿的孩子,卖身又能得几两银子?入了奴籍对孩子来说可就没有未来了。”
因着家里有两个读书人,沈老太太对这方面也算是有所耳闻,的确,依据大齐律法规定,奴籍出身的子弟是无法参加科举的。
“娘,他们一家子穷得都要吃不起饭了,还有一堆讨债的人追在后头呢,哪有心思再去考虑孩子以后的事情呢?能顾得过来现下便已经不错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是了,如今这般太平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穷到吃不起饭便去卖身为奴了,而大户人家的府邸里多用的是家生子,很少从外头采买人,平民小户又哪里用得起奴仆?
因而市面上买个人的价格那是一降再降,只怕此人也是实在无法,这才想着父子俩一起卖身,总算是聊胜于无,能多得几两银子吧。
沈老爷子沉声道:“我问过情况了,此人名叫方源,他家媳妇如今病情好歹算是稳定下来了,这些日子我们也且先观察着,若是觉得品性不错的话,便喊来他媳妇专门在厨房帮着忙活吧。”
沈明泽忙着补充道:“我和爹商量了一番,谁这辈子还没遇上个难事儿呢?既是被我们遇上了,总归算是有缘,若是一家子人不错的话,就把卖身契换成雇工文书。”
说起来,卖身契和雇工文书之间的差别可不算小呢,卖身契说明此人入了奴籍,主人家想要怎样发落,无论是惩处还是发卖到什么地方去,官府都是不会管的。
可雇工文书不一样,签下文书的人只是相当于在主人家帮工一段时间,户籍还是不做更改的,时间具体的长短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文书上日期截止,则二者之间的雇佣关系便自动终止了。
要想将卖身契改成雇工文书,只需去官府知会一声,双方都已经协商过后且出于自愿的情况下,官府才不会多加干涉呢,并不会过于麻烦。
沈老太太面带迟疑地道:“也就是说,咱家过些日子还得来个妇人专门忙活灶上的事情?这便不用了吧,我、耀哥儿他娘、毓宁三个人呢,厨房完全能够忙活得过来的。”
宋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呀,爹,我知道您是一番好心,两个人帮工就是两个人的月钱,想帮这一家子早些解脱困境,可咱家也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啊,能力有限,能够不让他们父子二人入奴籍,以帮工的形式给他们月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宋氏知道公公是个好心人,总想着能帮些别人便多做些,但除了她说出来的理由之外,说心里话,厨房在毓宁还小、帮不上什么忙的时候,便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忙活,总不可能让婆婆天天给他们小辈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