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晖心下有了底,无须去深想这密折是何人呈奏上来的,总之,不管谁的说法对,崇光帝实则心中已然有了偏向,否则便不会有他今日进宫之事了,他要的,只是事情的真相,以及水患之事的妥善解决罢了。
“微臣不知,相信圣上心中自有定断,只是,以微臣拙见,哪一种说法想必都是各有道理的,既如此,圣上不若差人便宜行事,悄悄前往湖州,一探究竟?”
饶是御书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沈文晖笃定今日这番谈话绝不会被传出去,他的言语之中也并无任何不妥当之处,须知,圣上要的,并不是他来帮着拿主意,他作为臣子,提一句中肯的建议,表明自己并不是敷衍了事的作态,便足够了。
坐在上首的崇光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那不如,便由耀之前往吧?”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感。
沈文晖自然知晓,崇光帝这并非在与他商量,而是通知罢了,当然,这份儿人情他还是要领的,要知道,朝中能人无数,比他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可崇光帝却能想到他身上来,可不就是想方设法为他谋划功绩嘛。
“微臣领旨,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协同湖州官吏做好水患赈灾一事。”也就是沈文晖说这话时并未抬头,否则便会看到崇光帝在听到后半句话之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满意的神情。
身为臣子,最要学会的,便是闻弦而知雅意,若是什么事情都要皇帝挑明了来说,朝中每日这么多事务,任哪个皇帝也不可能长命百岁的,很显然,沈文晖便属于崇光帝看好的那一类,聪明人。
当然,对方若是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吞下赈灾治水款项的话,可见在湖州怎么着也是地头蛇一般的人物,崇光帝还指望着沈文晖继续在朝中“发光发热”呢,怎么也不可能将他好容易看中的臣子就这么折进去。
因而特意给了他一道密旨,封他为钦差大臣,只要向驻扎湖州的武官将领表明身份,见圣旨如见御驾亲临,便可调动其人手,哪怕湖州刺史府上豢养了私兵,也是丝毫不惧的。
此外,还专门派了一小队精兵护送他去湖州,就是沿途的驿站也是少不了交代行些方便的。
“对了,还有‘松墨纸’一事,朕如今已不便掺和进去,不过该与你的分成还是少不了你的,每月掌柜自会将分红送至你府上的。”
默了片刻,许是终于想起来沈文晖还是个才新婚不久的年轻人呢,他这么着便将人派到湖州那般远的地方去了,便半是许诺地道:“等你此行回来,虽不方便这么快给你升官职,但这些功绩给你家夫人请个诰命还是足够的。”
由此便可见,崇光帝现下已是深谙御下之道了,一根胡萝卜在前面巴巴地吊着,驴子能走得不快吗?最起码,便是沈文晖方才,因着要跟小姑娘至少分别三个多月的那些憋闷心情,想着小姑娘有了诰命以后,可能会有的笑脸,也多少消散了些许。
不过,即便如此,回府之后,沈文晖还是在院子外头徘徊迟疑了一瞬间,这才进门了,只是这一瞬间很是短暂,短暂到连紧跟着他的小厮竹叶都未曾发觉过。
陈婧姝自从嫁入沈家以后,长辈都是和善人,夫君又疼爱着,小姑也是好相处的,只觉得再是顺心不过了,饶是如此,因着今日同两位许久不见的好友的小聚,她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比往常要更好上几分。
见着她一边哼着软糯的江南小调,一边极有兴致地修剪盆景,脸上笑眯眯的模样,一看便是心情极好,沈文晖便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白日沈文晖不在家,因而只有晚饭是一家人齐聚在一起吃的,两人一道往祖母的院子里去的时候,沈文晖依旧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便显得比往日沉默,或者说心事重重了些。
只是,陈婧姝却是急于分享今日好友所言之事,一双眼眸显得亮晶晶的,一派极为鲜活灵动的模样,也就未曾察觉到他今日略微的反常之态:
“晓雅外祖家那些人现在就想着要她嫁给她那个表兄,据说那人不学无术,后院里早就有了好些个通房姨娘,只因着是家中独苗,长辈们便都溺爱着,晓雅若是嫁给这样的人,下半辈子岂不是毁了?”